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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生死有命
昭华十八年,寒冬。
本是豫王成亲的好日子,瑞雪兆丰年,家家户户沉浸在一派喜气之中。
只是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生疼。
司府的管家秋福拎着竹篮,加快了脚步。昨夜里下了一晚上的雪,刚没走多远,他还摔了个大马趴,心里把那人骂了个遍。
这人都快死了,怎么还要赖他一步。
他把本来捂在怀里的烤白薯拿了出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狼吞虎咽地吃下肚,这才感觉身子暖和了些许。
依稀可以看见牢狱门口士兵的轮廓了,他急忙小跑过去,从袖口掏出一枚玉牌子,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道:“奉豫王之命,还望两位大人成全。”
本来正欲发火的两名狱卒相视一眼,半信半疑地接过那枚玉牌,刹那间神色恭敬许多,年长的那位侧了侧身,朝秋福让了个位儿:“进去吧。”
“是。”秋福回了个笑脸,正欲迈步,那名年长的狱卒突然叫住了他,“哎,等会儿,你手上提的是?”
秋福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还拎了个竹篮。
“这个啊”他拉长了声音,笑的有些古怪,“这是大人送司小少爷的礼物。”
通往牢狱深处的路很窄,两旁都是蓬头垢面、穿着破烂却面露凶光的犯人,见到他的到来,这些久日未曾接触过外面生活的人,似乎都显得有些兴奋。
秋福不敢多加耽搁,只想早早走之。他心里已经打好了算盘,日后豫王保他后世无忧,他还怕着区区一个司府作甚?
往前没走几步,就见一个人影靠着铁栏,披头散发,看不清神色,只是惨白的手臂看上去憔悴许多,如同将死之人。
“小少爷?小少爷?司……鹤?”他皱着眉头试探着叫了几声,却没得到应答,秋福还想硬着头皮再叫一次,呆在对面牢房里的一位大汉咧着嘴笑了:“甭叫了,他听不见。”
见秋福愣愣的,那名大汉显然兴致大开,高声喊道:“喂今日豫王爷大婚,你就不想看看?”
也只是瞬间的事,那抹人影缓缓地动了动,半晌才慢吞吞地坐直身子。
司鹤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仿佛已经命不久矣。
“张屠夫,我姓司。”他半垂着眼,话语之中却透着不可一世的骄傲。
“当朝玉贵妃是我的姑姑,如今的吏部尚书是我的父亲。”
“秣城人见到我,谁不恭恭敬敬的称我一声‘司少爷’,就连太子也要唤我一声‘鹤弟’。”
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慢,砸在空荡荡的牢狱里,带着无尽的回响。
“秋福,你刚刚叫我什么,嗯?”最后一个字的音调被他轻轻地抬了一阶,倒显得无比的威严。
秋福也是一怔,印象里这位小少爷平日只知道花天酒地,老爷可以说是失望透顶,没少在仆人面前斥责打骂他,虽说夫人宠爱得紧,可到底是个不受宠的儿子,他们也就根本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
要不是昨日摊上这么大个事儿,他们都快忘记他还是司家三少爷呢。
“小少爷,奴才刚刚一时……”秋福顿时结巴起来,后背冒上了密密的汗茬儿。他舔了舔嘴角,心底突然摸不准这三少爷现在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司鹤斜靠在铁栏旁,身上还穿着当时的那身锦裘华服,月白色描银线的袍子沾染了泥土血迹,如同跌入凡尘的光羽,显得有些落魄。
只是一瞬的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秋福,今日豫王爷成亲么。”
“是……”
***
秣城,豫王府。
陆钰高坐在堂中的椅子上,身侧的侍女禾姑笑着递来婚服:“王爷快快把衣服换上吧,迎亲的队伍已经等着了。”
“再等等。”他屈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像是突然想起一般,不经意地问道:“司鹤怎么样了?”
“他?”禾姑笑了笑:“想必现在还在牢里押着呢,刺杀王爷可是重罪,皇上是念在玉贵妃的面子上才饶他一命,不过后些日子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不过昨日真是吓死王妃和奴婢了。”禾姑仍心有余悸道:“谁也想不到这司小公子居然这么大脾气,居然敢刺杀您。”
“他脾气大着呢。”陆钰低下头注视着手中的茶杯,杯中水面上映着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他低声问道:“送东西的人去了么?”
“去了去了。”禾姑连忙道:“奴婢已经打点好了,王爷就放心吧!”
陆钰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稍微一动手,肩膀上的刀伤就撕扯着皮肉,钻心地疼。陆钰眼底有着转瞬即逝的遗憾,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当他告诉司鹤关于自己的婚讯时,他其实早就料到了司鹤的反应。
只是没想到平时一贯吊儿郎当的性格,发起疯来居然这么狠。
可是,终有些人是不能久留的。
“王爷,这都是没办法的。”禾姑给他递来一杯茶,“王爷切莫为这些事所烦恼,万事皆有因果的。”
陆钰突然起身,禾姑正端着的茶碗的手被他猛的一撞,茶水泼了一地都是。禾姑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见这豫王爷大步迈出房门,寒风呼啸着掠过她的耳畔,她只能依稀听到王爷的最后一句话。
“走,迎亲。”
***
司鹤静静地坐着,一声不吭。
冰冷的积雪沿着墙缝渗透进来,滴在地上在昏暗的牢房里宛如生命的沙漏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走的很慢,然而旁边的秋福急的不行,他双手搓的通红,额头浸出了密密的汗珠。
“小少爷”秋福一咬牙,将手里提着的篮子送了过去,“这是”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司鹤打断,“陆钰让你来的吗?”
司鹤的眼底毫无波澜,那一双浅色的眸子撞进了秋福的眼里,却让他浑身一震。
“啊?不、不是……”秋福忙开口道:“是夫……”
“是陆钰让你来的吧。”司鹤轻声道,他低下了头,一个人碎碎念念,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是他,不然你怎么能够进来呢,他还是想着我的吧,我说过我想吃一次烤白薯,他是让你带烤白薯给我的吗?”
秋福哑言,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那烤白薯早已成为他腹中美餐,又怎么拿得出来呢。
这说话的片刻,司鹤已经打开了竹篮,然而竹篮里空空如也,只有一瓶酒。
“原来如此……”
这是陆钰常用来处置下人的手段,说来可笑,当初还是自己教给他的法子。
那刚刚的眷恋还挂在嘴角,然而再多的不舍已经变成了深深的叹息,司鹤只觉得这一刻心里空落落的,像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