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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话的吩咐,齐歌便不再多言,整整衣襟,迅速退了下去。
随之,是心里长长的释然了。
看来,车楚佩隆偷换男妃的事情,就这么罢了。如此轻易就过去了,难道真是天神庇佑?!
空旷的内殿里,于是只剩下纪连晟一个人,伴随着呼吸声的,是通明火烛摇曳的声音。
纪连晟几步缓缓走到桌旁的一处黄花梨木案台前,那案台上放着一个雕琢着双龙戏珠,十二分美细秀的梨木盒子。
他目光静静的,沉沉的,像是透着清冽之气的山泉一样。
审视着那长长的盒子半响,忽然,他伸出手,“啪嗒”一声,将那盒盖慢慢的掀了起来。
宫中的夜,于每个灵魂而言,似乎都特别的漫长。
幸者,只愿天明后更加幸运,等待是一种折磨。
不幸者,却要在不幸中沉沉浮浮,渴望命运在某个关卡能够扭转通达,等待则是一种焦灼。
于旁人是,于慕容钦哲,便更是。
尤其是这一日,居然因为慈恩宫的宫侍以审查紫菱之死的事作为说辞,硬是给他锁上了一副巨大沉重的脚镣。
粗使繁重的活儿,他能够承受。
但在这咫尺狭小的宫殿之间,难道他还要失去最后的一点儿自由……?
一日一日,现实离他所期盼的境遇相差的越来越远……
慕容钦哲直直的躺在冰凉的石板床上,窗外的月光透过一缕窗纸的罅隙,斜斜的扫在他英挺的鼻梁一侧,将那脂玉一般剔透的肌肤映的越发绝世出尘。
他的目光像是在看着什么,又像根本什么都没有看,一双黑瞳里,像是什么都看见了,满满的;又像是什么都视而不见,空空的。
只有那节律规则的起伏呼吸,一上一下的胸膛,昭示着他活生生的存在。
长夜无端幽寂,枕簟清风,孤人难寐,迢迢银河应作离人相思曲。
世人不解花语,奈何芳妒,只雁南飞,渺渺微雨打落残梦觅无迹。
慕容钦哲就这样,清清明明又恍恍惚惚的等着入睡……
双脚半天的时间已经磨的出了几处血泡,蜇的生疼,伤口一跳一跳的。
“我还能向前走多久……?”慕容钦哲似乎一次次在心里反复问自己这同样一句话。
然而,他却没有答案。
因为天明的时候,他总是那样,又一次,满怀祈望的向前走去。
周而复始,如此而已。
这一夜,有什么,忽然,变得不同了。
灯火明灭的巨大皇宫上方,随着云月飘摇,轻缓悠扬的一曲琴声,像是夹在幽幽风里,透过无处不在的缝隙,送到了慕容钦哲的耳中。
琴声?
夜色里孤寂如死灰般的心,骤然被一曲琴声,那样温柔的抚慰来去,转而,那旋律像火种一般,将心点燃了……
不知是醒、是梦,慕容钦哲坐了起来。
他光着脚,走下了石板床。缓缓的,缓缓的,走到了那窗前,窗外闪着晶亮的月光瞬时布满了他的肢体。
转身,推开门,他走到了门前的院子中。
那琴声不知从哪里而来,也不知将要往哪里而去,旋律却美的令人心动,令人心醉,彷佛邀明月共醉一般,飘渺萦绕若仙曲。
门前矗立数百年的老槐树下,槐花轻逸,芬香不可言喻。
不自知的,慕容钦哲就那么光着脚,站在槐树下,伴随着那旋律,彷如与树共舞一般……
轻轻的,轻轻的,抬起双手……
脱离一切尘世的束缚,舞动了起来……
第44章第四十三章
纪连翰的目光从高处向下看去,几个白衣人影正围在宽旷的床榻周围,在忙碌着什么……
殿中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的风不时吹进,将一排排靠窗的纱帐吹拂的扬起,再吸落附在门板上,然后,又再一次飘扬而起,柔柔卷动在空空如也的宫殿里……
时光就这样流逝着,无声无息。
瞳中的人影倏然在一刻开始变得渐渐清晰起来,顺着一处宫侍闪开的缝隙,赫然入目那床榻上一具人形的躯体,一动不动,彷佛已经僵硬如冰石。
榻上铺着的龙凤锦单上四处洒满了殷红的血迹,有些血渍泛着紫黑色,有些则依是红彤彤的鲜泽,像是无始无尽一样的,没有头绪……
“快”
突然,站立在殿门口一抹刺目日光下的宫侍喊了一句,只见床边几个人就猛的抓起那躯体之前的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草草塞进了硕大的木桶之中,又狠狠向下压了压实,这才盖上木盖,速速由着一人提了出去。
余下两人扯出床边的白帐,胡乱几下将那床上的人包裹起来。
白帐不够长,使得那人青灰的双脚裸/露在帐外,毫无生息的颜色反衬的触目惊心,一个生命的陨落原来如此狼狈仓促。
紧接着,宫侍们将那具裹在白帐里的躯体扛了起来,匆匆送了出去……
日光,就这样,绕过殿门上的窗格,将人的目光灼烧的惨痛。
床脚的那一只金虎镇却还上挑小嘴,笑的分外香甜……
触目伤情,空余一缕香尘,世间已无故人。
“不,不要不………………”
纪连翰嗓子里哽咽着反复的几个字,却生生卡在那里,丁点儿发不出声音。
“回来回来啊,父父妃回来”
那个稚嫩声音反反复复的幽咽呐喊,在一缕烟尘中渐渐的变成了一个成年人的沉吟……
“回来”
“你回来啊”
“妹妹……”
“你们……为什么不回来……回来啊……”
他的眼神向那个殿门前的光影投射而去,日光虽暖,在他眼中却是异常寒凉。
风,游走来去。
诺大寂静的古宫殿中,吹皱了青苔,抚平了瓦痕。衔环双燕高飞南去,生离死别,就这样悄无声息自然而然的日日上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万里幽尘终究荡平我们所有爱与存在的痕迹。
“别”
纪连翰忽然睁开了眼睛,幽幽卡在嗓子尖儿里的一个字,依然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房中一股淡淡的暖香扑面,安定而怡人。
他轻轻了一眼身体的左侧,纱帐轻拢,严密的没有丁点儿缝隙。
只是透过点点织孔,看得到帐外的清净光亮。
原来,方才一切都只是梦境……
原来……都只是梦境……
为什么……只是梦境……?
为什么就连梦境都对他如此残忍?不可得见那思念的人一面?为什么……
他想着想着,深深喘了口气,才发觉自己的脸上都是湿漉漉的泪痕。
他哭了?
他怎么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