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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的脸色铁青,见纪连翰还在闹,居然连他的话也不听了,心想一定这几日他在行宫从学,日里太过繁忙,忽略了这个弟弟。
他缓和了一口气,一挥手:“你们先都下去,下去。”
宫侍们进退两难,终于还是被皇帝斥了下去。
天子威严,不可冒犯。
扇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月夜沉寂,浮生世事有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溺人于无形。
荆棘丛中下足易,月明帘下转身难。
皇宫无非就是一个牢笼,禁锢着冤死的幽魂,也禁锢着此生此世再也无可抵达的想念。
纪连晟忽然有些心疼面前这个孩子。要知道,他才只是一个孩子……
一个本应该健康快乐,无忧无虑成长的孩子。
然而,这个尊贵身份给予他的,却是世上最残忍的掠夺。
不过朝夕之间,从天入地。
“下来。”纪连晟看着他,眼神淡漠,语调就更是清冷。
一句听似轻飘飘的话,却,比方才的份量更重的了些。
自从他登基之后,九鼎至尊的身份变化让纪连晟清楚的知道,他是这世间一切的掌控和主宰。谁,都不能忤逆他的话。
兄弟俩的眼神,势均力敌。
最终僵持了一刻,还是纪连翰开始显得有些心虚了……他是想死,但……他好像没有办法,在哥哥的注视下就这么一下……死了?
“我……”
他口里吱吱唔唔的,大口大口的吸气,委屈的不得了。
孩子,是世界上最不会掩饰自己情绪的动物。这是一种不沾瑕疵的纯净。
“我……,……我……”
“阿哥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想常皇妃了,对不对?”
纪连晟向前了一步,挑眉看着面前屁大点儿,就已经颤颤巍巍学会用命挟持自己的孩子。
“嗯”
纪连翰点点头,玉珠一样的眼泪“吧嗒”就掉了下来。
“那你告诉阿哥,阿哥陪着你一起想,好不好?”
纪连晟走到桌前,向纪连翰伸出手。
他手心平展,洁净修长,在火光的淡淡扫拨下,纹理间若有光辉,如玉一般坚实纯净。
“唔……”
纪连翰不知怎么的,几句话就被纪连晟软化了,他站在高高摇晃的椅子上,向下看了看,目光一瞬间就像是想扑到纪连晟的怀抱里一样。
烛台上的烛火快要燃灭了……人影忽然明暗,忽然清晰。
“哥哥给你带了一个礼物,下来看看?”纪连晟见自己的话产生的效果,这小子从来是吃软不吃硬,更走近一步。
纪连翰站的太高了,高的快触到了房梁,高的任何一个姿势摔下来,若是脑袋着地,这辈子也就了却了。
纪连晟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都扭到了一起,但他还是要故作镇定,让纪连翰先安安稳稳的爬下来。
“哥……”
纪连翰被鼻涕呛一口,红扑扑的小脸喘不上气,他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声。
“哎”纪连晟轻应一声,赶忙上前准备去抱他。
谁知纪连翰突然脚下一滑,瞬间踩空,“咣当”一声正正的将自己砸到了那绸带套里。
“啊!”他颈部被拉扯的瞬间窒息,双脚一撇一蹬,脚下的椅子顿时散了。
纪连晟心中惊的连反应时间都没有,伸手就扑上去接他。
“咣……咣当……劈哩啪啦……”
一阵混乱中,先前纪连翰自己拼的椅子都纷纷砸了下来。
纪连晟好歹还是抱住了纪连翰,两人重重摔了下来,砸灭了巨大的灯台。
地上一阵青烟扬起,火烛霎灭。
“呃!”纪连晟倒吸了一口冷气,怒喝道:“翰儿!”
落地的冲力将他们分开,他手中好像只抓着纪连翰的衣裳一角。
门外侍从们听到里面的动静,一涌而入。
有人上去寻摸,有人赶忙找着灯笼照亮,恍惚了一下,众人才看到皇帝正狼狈的倒在一堆劈碎的桌椅,身旁还有那四脚朝天的胖小子。
“还好!还好!没事……”
宫侍们连忙去扶这东倒西歪的兄弟俩,将纪连翰捡了出来。
谁知,纪连晟却歪地上像是动不了了。
“陛下?”宫侍惊疑之间声音都变了。
灯笼一照,只见纪连晟的脸色比鬼还骇人。
“陛下……?”
纪连晟像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咬牙一喘,手指发颤的,轻轻拨开自己胸前那一堆乱七八糟的黑绸。
“天那天那!!!血”
有人连忙踉跄的奔出去请太医,有人则赶忙跪下给纪连晟按住胸前的伤口。
周围一阵惊呼,将摔的迷糊的纪连翰也吓醒了。
他连忙爬到了纪连晟身边,本就通红的眼睛,呆呆的望着面前的人。
烛台上的长烛针,正正的插在了纪连晟的胸上,血源源不绝的从他那玉色的长衫里涌出,浸透了一片。
“哥你怎么了,哥……”
纪连翰抱紧他,手足无措,从头发到脚趾都在发抖。
纪连晟此刻似乎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他看着面前毫发无伤的纪连翰,还是舒了口气。
是想训他,可他实在没有气力训他了。
他摸索了一下,终于在胸口心脏的部位找到了那颗小小的云中玉璋。
华贵,汀透,带着一股温润。
他将那颗玉璋放到了纪连翰的手中。
“哥……哥你不要死……哥……”纪连翰被他无言的表情顿时吓哭了,哇的嚎了起来。
“谁要死了!”纪连晟疼的嘴一咧,简直想揍他,可话还没飘出来,他的神志就已经脱壳了。
“哥!!!”
耳边最后的一寸记忆,成了纪连翰的撕心裂肺的唤叹。
“哥……”
冬月明辉当空,浮生流转多少年之后,纪连翰在一股令人窒息的氛围里惊醒。
他下意识的摸上脖子,全身颤抖。
梦魇……
原来,都是永无止尽的梦魇。
第79章第七十七章
权力是一把锋利的刀,所以这世间大多只剩下被阉割的灵魂。
纪连翰倚在黄梨木圈儿椅中,一只手拖着下巴,静静的看着面前桌案上的蓝虎裘和紫金鹤绶。
他的目光深沉专注,好像要从这蓝虎裘和紫金鹤绶中看出什么一样。但,可惜,蓝虎裘就是看上万遍,还是蓝虎裘,那紫金鹤绶看上千万遍,还是……紫金鹤绶。
这是大梁国身份地位的象征,同时,也是权力的枷锁。
纪连翰在反与不反之间沉沉浮浮多时,理智和心中残存的情感冲突也日益对决到了巅峰。
他很痛,过往的人生中他体尝过不同的痛,但唯独这一次,最让他心中恐惧和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