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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端来亲手烹制的人参鸡汤,捡起被苻云扔在地上的碎纸片,一张一张,仔细看过,隐约拼凑出了触怒天威的原委。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四皇兄去了那样的苦寒之地,沙场上刀枪无眼,如今不过是空置了个虚名,还得看皇上的意思。为了一些无聊小人的舌根,难道皇上真要与之兄弟反目不成?”皇后眉眼温婉,将碎纸都握在袖中,“皇上趁热用,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苻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现出一些愣怔。
半晌,听见皇后那柔软的声音,“不过一年前那场血战,陛下离开以后,母后为大楚诵经祈福,意外身故,父亲这些日子,查出来一些线索。”
一瞬间苻云有点懵,不知道在说苻江,怎么忽然又提到母后薨逝的事。
“母后不是为父皇殉情而死的吗?”
皇后轻轻摇头,目中微带着些怜悯,她握住了苻云的手,“当时陛下亲征,母后却猝然中毒而亡,这事太过胆大包天,恰逢国难,为大局着想,当即由臣妾与父亲做主,将母后凤体火化。不过该做的尸检也没有落下,当时便找到了人证,只是四皇兄被派去抵御外敌,也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父亲以为,守卫大楚疆土,是当时最重要的事,便没有立刻将查到的证据交给刑部。”
苻云双目眩晕,有点不懂皇后的意思,半晌,哑声问:“皇后是说,母后之死,是苻江所为?”
“陛下圣明。”
明明是温婉的声音,却字字诛心,让苻云脑中一阵冷一阵热,浑身都无法动弹,甚至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也像是幻觉一般
“污蔑朝臣,干预朝政,皇后可知道后果?”
只见皇后退至堂下,恭敬而端方地向着苻云跪拜,头贴着手背,郑重抬起那张高贵的脸。
“臣妾无一字虚言,只要陛下准允,下令刑部彻查,臣妾的父亲自会将人证物证都交到刑部,供陛下亲览。”
握住了苻江的把柄,弄清了母后的死因,而那刻苻云心里,却没有半点痛快,甚至有片刻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了他,令他无法动弹。
他脑子里叫嚣的全是:处死这个女人。
最终苻云握住了龙头扶手,沉声道:“明日召你父亲进宫,朕有话要问。”
姝色(9)
大雪自腊八以来就没停过,前晚皇后的父亲夤夜进宫,带来小山一般的尺高文书,就堆在承元殿那张紫檀木大案上。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檀香味,是为凝神静气用的,天已经很冷,殿内除却一个香炉,还有三个大大的铜盆,各自被烧得正旺的银炭红光照着,暖洋洋一片。
室外是风雪满天,殿内却一片安宁祥和。
随侍的太监悄悄将门帘拨开一条缝,向内窥看一眼,忙放下手。
“总管,皇上一夜未睡,现在闭着眼,想是能赶在上朝前,再睡一小会。要不您先候着?”
漏壶就摆在屋檐下,那大太监袖着手,黑色大氅上银雪已化了,旋步在门外又逡巡一转,刻尺一动,他立刻抬步进了承元殿。
皇帝兀自在大案后坐着,闭着眼,白皙的面容在倾覆的朝暾中现出一丝淡淡的青,眼下也各自有片半月形的乌青。
大太监心里叹了一声,走上前去,正要出声,眼光一凛,弯腰拾起掉落在皇帝脚边的一本奏疏,合上,他的视线始终没有落到过奏疏上。
“皇上,该上朝了。”
苻云昏昏沉沉中听见有人叫他,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轻轻弹动了一下。
大太监面容一缓,以极轻的嗓音唤道:“皇上?”
晨光熹微,逆光中,那人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那时他仿佛有胡茬?刺着他的脸,那一夜被翻红浪,即便在梦里,也使人脸红耳赤呼吸发烫。
“皇上,群臣已在朝房候着了,要么今日罢朝?”太监前额俱是细汗,扭头望一眼门边,一咬牙,总算下了决心,将手向皇帝肩头搭去。
紧接着,继位不到一年的皇帝整个身体侧向旁倒去,那太监总管吓得面如金纸,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皇帝的头,将苻云半是畏惧半是忐忑地抱在怀里,以手背试了试苻云的额头,登时吓破了胆,皇帝的头烫得让他心惊胆战,尖细的嗓音穿云破日地散了出去。
“太医!传太医!”
战马顶着狂风乱雪在朔风中疾驰狂奔,十数名身披软甲外裹黑色棉袍的将士从大楚最北与北狄交兵之地一路昼夜兼程,个个满脸风霜,肤色是一径的黝黑。
随着一声马嘶,为首一人竭力勒住座下通身枣红的大马。
“师兄。”离开军营后,李峰与苻江只以师兄弟相称,李峰便在苻江右侧落后一臂之地也停住了马,他深喘了口气,望向前方不高的一座山,“在驿馆歇一歇,咱们的人马都累得很了,人不打紧,马总熬不住。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现在翻山,进城至少也是傍晚,怕是皇宫落锁,也见不着人。”
苻江沉默注视着远山。
“你们在驿馆休息,明日进城。”
李峰还想再劝,干脆利落的一声鞭响,苻江的马已经飞箭一般激射出去,眨眼消失在官道上,白雪上徒留下一溜马蹄印。
十日前深夜,苻江带着十数武艺高强的心腹离开边营,苻云登基时,他与他定下除夕之约。即将迎来新年,北狄人也愈发按捺不住,他们换了新的王,似乎斗志昂扬。要打也得等到开春以后,于是苻江组织了一次夜袭王营,将北狄的新王抓到营帐里好好戏弄了一番,以战半年为交换条件,离营之前将他放了回去,之后便即刻启程,既是回京述职,更是想见一见那个人。
谁知路上便接到京城来的密旨,那公公将其余人等尽数屏退,与苻江密谈到半夜。天不亮苻江就叫所有人起来上路,现在京城在望,他一刻也等不下去。
也是马争气,到京城时,日头刚有西沉之势。
城门尉见一骑飞驰而来,正要去拦,脸色突变,做了个手势按住身边士兵,所有人顿时散开。
一小兵眼睁睁看着如飞的那人那马。
“这……这是什么人啊……敢在京城这么骑马,头儿,咱们不拦……没……没事吗?”
城门尉脸色煞白,汗水跟着脸颊往下流。
“没眼的东西,你没看他亮的兵符吗?是四王爷回京了。”
在宫门口,苻江依然是掏出了兵马元帅手中那一半虎符,他在宫门外候了小半个时辰,脑仁心一直疼,眼望着天边红透了,好大一片火烧云,接着红云尽散,金光漫透天边,一抹淡淡青色从天边缓缓散开。
之后夜幕降临。
大半日前雪总算停了,苻江完全没有想到,能在进宫时赶上这样的傍晚,瑰丽绚烂得近乎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