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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软,也是在此时出现在天云楼。
那时她尚还是个梳着两个童揪揪的小娃娃,自己端着瓷碗儿来天云楼买最好吃的炸酱面儿。不料那日软软穿的鞋子略大了一些,脚底下一打滑,一整碗热乎乎的面,全扣在了地上。
白软软放声大哭。
店伙计只当她是烫了手还是扎了脚,慌得前来哄她。谁知软软痛哭不止,哄也不灵。恰在此时,忽然有一道暖暖的声音从她的头上响起:“再盛一碗来。”
小软软登时止住了哭。
咦,是谁猜中了她的小心思。她哪是为烫了手,扎了脚,她心疼的可是那满满一大碗上好的炸酱面啊!
小软软抬头仰望。他站在她的面前,那么高,那么暖,笑容那么亮。
小软软不由自主地小猫儿一般地叫了一声:“叔叔……”
纪天云笑容一僵。
“叫哥哥。”
“叔叔哥……”
纪天云战败,命伙计再盛一碗面来给她。
谁知小软软将他的衣角一扯,小小声:“……再来两碗。一碗打卤,一碗炸酱。”
纪天云大笑,伸手按住她的两颗童揪揪,一通乱七八糟地揉。那日软软笑眯眯地捧着两碗面面回到家时,两丫童揪揪已经被活脱脱地揉成了金毛狮子狗。
那日后,小白软软就开始了长驻天云楼的混日子生涯,每日一边蹭着云老板的碧潭飘雪茶,一边缠着“叔叔哥”给她做天底下最最最好吃的……于是那一年、又一年、再一年的时光,纪天云的少年青春,就都喂给了白软软这只小狮子狗。
直到,半年前。纪天云接到船队邀请,欲要南下南洋。纪天云向来便生性是个“颠簸半生爱自由”的人,况且他听说南洋有一种东西是他一直想摘来送给某人的,于是便一口答应了随船出海。本是预计月余之前就将返回京城,却万万没想到,船于海上遇了大浪,他几次死里逃生,终于活着回来。
一至京城他便连天云楼都没有回,赶着满满的四车礼品,直奔白家。但是万万没想到,白家院门一开,他唯看到白老爷一人在家,而他匆匆赶回来探望的小丫头
嫁了。
纪天云尤记得那晚他独坐天云楼的夕阳美景,和他桌边杯中的,淡淡涩涩。
嗯,嫁了好。嫁了总不会再疯疯颠颠,嫁了总不会再淘气顽劣,嫁了总归是堂堂一国之后了,总归会是贤慧德淑、母仪天下了……
但是,当纪天云今日赶着前来光禄寺,为备齐几日之后太后娘娘家宴要用的珍羞美味之时,一眼便看到了光禄寺院中的“鸡飞娘跳”,和那个蹲在桌案之边,一脸小小心心、委委屈屈,表示鸡不关我事的白软软时
纪天云揉眉,知道他真是自己想、多、了。
。
胖厨娘终于认出了纪天云,惊艳道:“可是京城第一大酒楼天云楼的纪大老板?!”
“正是在下。”纪天云浅浅淡淡,“大娘,可是我家的孩子不小心又闯了什么祸事了?你且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罢。”
娘喂,笑得这么好看,饶了饶了,一百个我也饶了。
胖厨娘忽然一惊:“你都有孩子了?!”
“……”纪天云脚一滑,差点踉跄,他将眼神投向缩在桌案边的白软软,无奈道:“不是,他只是我的贴身小倌。刚刚才随我入宫来的。”
贴身、小倌。
胖厨娘准确无比地逮到这两个字,再顺着纪天云的眼神,望向桌案边的白软软。此时软软不过缩在桌案下,只露出半张水灵灵的脸。只这半张脸,便足够白嫩嫩、水灵灵、香喷喷了,而纪天云望向她的眼神中,又带着三分的责怪,三分的埋怨,还有三分的哭笑不得……胖厨娘立刻准确无比地捕捉到了这个眼神!
传说中,京城有钱的贵公子哥儿,最近连漂亮的姑娘小姐们都没趣儿了,开始流行什么什么……看这纪老板望向这小小子的眼神,该不会就是……那什么什么吧?
胖厨娘立刻脑补出了一场“主人一往而情深、小仆情窦初未开”的狗血大戏。
胖厨娘十分同情地上前拍了拍纪天云的肩膀:“纪老板,你辛苦了。”
纪天云:“……”
他干什么了,就辛苦了?
他哪里知道,胖厨娘已然像挖掘到了宫中秘辛八卦大宝,高高兴兴地放过白软软,兴冲冲地便转身去了。不知道这等京城第一大酒楼楼主的八卦,能于卦市上卖出多少价钱?
纪天云简直一头雾水。好在看到胖厨娘终于走了,纪天云朝着桌案边:“还不出来。”
白软软于案下,噔地一声便蹦出来了。
“云老板,你可回来了!”软软活脱脱的如同当年六岁的小兔子,噔地一下蹦跳到他的面前,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我都想你了呢。”
纪天云建了半天的心理防线,溃得天崩地裂。
他望着面前一身小男装,丝毫没有半分皇后影子的白软软,再也忍不住地抬手,终于又还是按在她的小脑袋上,胡胡乱乱地一揉!
“你呀”
*
这时,崇阳宫。
和几位大臣吵了足足两个时辰架的沈少堂,步出崇阳宫。
头疼欲裂。
实在不知道,明明是几件特别轻松的事儿,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是死活推行不下去呢?他记得刚刚他不过是说将边民们安置在河西地界,发放一些食品干粮,棉衣棉被;结果就被户部大臣回说,粮草棉衣之事,须得与掌管国库的首辅大臣魏国公好好商议一下;好吧,他又跟礼部尚书讨论过几日太后例行皇族家宴,要尚书大臣们将宴席名单呈报上来;礼部老儿居然说,名单在太后娘娘手中,要先去请得懿旨,才能与陛下看。沈少堂忍了,只剩下最后一件宫中督办官窑瓷器的小活儿,谁知督办官居然说内务崔大总管素来不喜欢这些太过素净的瓷色,要去回禀一下问问崔大总管是否还要添些鲜艳的儿。
好。好。好!
沈少堂觉得自己的怒火已经顶到了嗓子眼儿,直恨得想要将那些老匹夫全都按在地上,生生地将他们的胡须一根接一根地拔掉。
但是,他忍了。
忍得一时风平浪静,忍得一世,海阔天空!
沈少堂大步步出崇阳宫,深深地吸了一口微冷的空气。
田小田在旁边讨好道:“万岁爷,出了宫门儿,您头疼便好些了吧。别跟那些老匹儿生气,他们也就在您面前耍耍威风了。”
沈少堂拿眼挖他,你这是劝朕还是气朕?
这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宫廊下的宫烛,在廊沿下摇摇晃晃闪闪烁烁。
沈少堂不知为什么,忽然看到宫檐缝隙里,不知何时便生出了一根青翠碧绿的小草,在夜风微微地吹拂下,摇摇摆摆地透着一点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