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懒得演了
「张奶奶！你看这什么？」查世方拿出了一小束盛开的粉红色英国种玫瑰。
张奶奶戴上眼镜，仔细看了看，「芙蓉？」
「不是，可是颜色不输芙蓉，这是巴斯可贝，花瓣特多，耐久，香味淡雅。」查世方跟医院旁边的花店小姐很熟，拿了折扣买的。
「真漂亮，这种三文鱼颜色的花，特美。哎，小伙子别花这种冤枉钱，老婆本存够没啊？」张奶奶和蔼的看着查世方。
「三文鱼？奶奶，这是珊瑚色！我不需要老婆本，这钱也不冤枉，奶奶一个笑容，比什么都珍贵。」
「你这嘴真是油滑，你去看看隔壁老王，他这两天嚷着有事跟你说。」张奶奶的笑容如花灿烂的绽放。
查世方这个月已经渐渐熟悉凡间的一切，天天认真清洁医院每个角落，一面自修医药学，算懂了点皮毛。
六楼是整栋医院里他最喜爱的地方。这是普通病房，六到八个人一间。
隔着薄薄的布帘，谁的哀号，谁的痛楚，谁的歇斯底里，都是大家共有的。他们互相干扰，吵吵嚷嚷着，但更多时候，他们互相安慰，互相包容。在这里，谁都可以是谁的浮木，只要你愿意伸出手。
查世方喜欢普通病房，那些楼上的特等房，通常病人会指使清洁员做额外的工作，好像运用家奴般理所当然。
加上那个赛勒斯医生老在那边走动，查世方想尽量避开他，他一直怀疑到凡间的第一晚，见到一个穿着体面的男人，从车里出来，那个头上没有阳寿数字的人。他越想越觉得跟siris可能是同一个。因为他在siris的头上也见不到阳寿数字。
查世方没有跟陈达通透露半个字，他不知道该不该说，他也不确定当天看到的一切是不是为真。查世方在等，等两个月，想看那个老者是不是真的会再被带走。
除了这点困扰外，查世方并没忘记试着问这儿的每个病人，有没有听过里宰正神庙。
可惜有答案的人不多，偶尔，会有老人喃喃自语，说好似听过，后来他听医生说有些老人家得了阿兹海默，说的话做不得准，随时间进程，那些老人会遗忘这人间的一切。
约莫六十岁的老王，在工地受伤，膝盖开了刀换了个人工关节，身子还算健壮，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他迫不急待的跟查世方招手，「老方啊，你来，来。」
「我跟你说，我有个婶婆，过百岁了，最近我家人去老宅子看她，聊起你曾经问过的庙，她说在采香河的堤岸，曾有个青砖小庙，供的就是里宰正神。她姥姥曾经带她去过。」
老王继续说，「可是我在那附近做过工，堤岸现在都是高级大厦，我不记得见过那庙。」
「采香河堤岸...我朋友说图书馆什么都有，改天我去查查资料。」查世方忽然兴奋了起来，眼里都是感激。
「老王，劳您费心了，我们不过就萍水相逢，你说，你对我的事这么上心，我真是...」查世方眼框有点湿，他特意往上看，想要把眼泪给收回去，可惜太难，他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我说老方，你跟这庙有什么渊源？」老王张着嘴。
「没什么，就是，就是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历史，不甘心就这样让世人遗忘。」查世方此时心情很复杂，老王显然也没全懂他这番话。不过男人都有一些说不出口的心情，老王便不追问。
下班后，他拨了个电话给马士豪，请他到家里来吃饭。等他回家，小豪的鸟头机车已经停在那破房子门前。
查世方甫进门，他正在帮许爷爷换衣服。查世方大惊，「我来就好，你是客人，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
马士豪笑了笑，「没什么，我来的时候，爷爷午觉刚醒，他留了整身的汗，这样会感冒，我只是帮他换个衣服，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你一豪门公子，要是你父亲知道你来我们这儿服侍人，万一生起气，我们这小户人家多难交代。」查世方把买来的酱菜，卤菜，摆好在桌上，打开严婆婆送他的二手电子锅，稀饭早煮好，正在保温。
「不会的，父亲也是苦过来的人，他不希望我娇生惯养，我这机车虽然价值不斐，却也是他客户欠债拿来抵的，并不是我买的，表叔可千万别误会以为我是富二代。」马士豪解释。
「你这小子真是好样的。哎，我们家丫头一天到晚不见踪影，我工作也忙，常常换班，都见不着她，我看这周末我们一起出门玩怎么样？」查世方提议。
「好啊！去哪儿？」毕竟是年轻人，听到玩字还是忍不住兴奋，再加上南茜也要去，他又更开心了。
「我想去采香河河堤。」查世方若无其事地说。
马士豪发愣，「啊？那边没什么可玩的啊？」他记忆中，那附近就一些社区小公园，临河的住宅，河滨自行车道。
查世方最不擅长的就是对好人说谎，「算了，我老实说，记得我问过你里宰正神庙的事吧？有人说在采香河畔见过一青砖小庙，里面供奉的就是里宰正神。」
马士豪拿出背包里的笔电，「原来表叔要去找庙啊，很灵验吗？」
「没有，就是想要找到。」查世方盯着地上，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表叔想要找，我们就去那边野餐也可以，我负责带食物。」马士豪把笔电打开，快速地打了一些关键字，又开了几个视窗，一面连着几个图书馆的资料库。」
查世方把陈达通扶到椅子上坐好，舀了三碗小米粥，每人面前放一碗，自己则端着碗，配着卤菜，一口一勺地喂给陈达通吃。
查世方用神识跟陈达通对话，「让人服侍出瘾头来了啊？衣服也让人换！饭也让人喂！」
「我这不是假装成许爷爷吗？你不约他来吃饭，我当然自己吃啊。」陈达通也用神识抱怨。
「算了算了，反正等我回了天庭，你就可以不必待在这儿了。」查世方没好气的说。
「找到了！表叔，这个庙曾经有一点点的新闻，我找到清朝年间，一个洋行办的地方报，说在光绪二十三年，采香河畔一间小庙，经过洪水肆虐，并没有被毁掉，可青砖让民众给拿光了，去修补他们的房子，只剩一个神龛。这神龛还有地图，因为是最后一间里宰正神庙，所以他们把里宰正神的画像也给登了出来。」
「解析度不是太好，这报有点泛黄，我看看有没有办法用程式重建正神样貌。」马士豪的手在键盘上打得飞快。
「你说什么？我只听懂一半，不过小豪，你说这地图如果跟现在互联网的地图相叠，是不是可以找到真正的地址呢？」查世方喂了陈达通一丁点的腐乳，再配一些小米粥。专心听马士豪说话的他，没有特别把小米粥给吹凉，陈达通瞪了查世方一眼，可查世方没看到。
「啊！」马士豪大叫，他看着查士方，又看着银幕，不下十次。
这尖叫把查世方吓得手一抖，一勺不到滚烫，但也足以让陈达通的嘴烫红的粥，给泼到了脸上。
「啊！」陈达通气的大叫。
「你们俩干什么？大晚上的鸡猫子喊叫！」
陈达通自己抢过汤匙，俐落的吃着粥，又拿筷子夹了好些烤麸，唏哩糊涂地吃了一嘴。「我懒得演了，你把我给饿死了，老子自己吃，查世方你自己跟小豪解释。」
马士豪脸上强装镇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查世方探头去看他在银幕上见到了什么？
「啊！这是我画像，你怎么还原的？」查世方问吓坏了的小豪。只见小豪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小豪被捏着人中醒来，一左一右让查世方跟陈达通给紧紧夹着，搭着肩，坐在饭桌前。
「小豪，我知道很难解释这一切，但你人这么好，我还是跟你老实说，不过你得保守秘密，并且请你相信我。」
乱了方寸的马士豪只能害怕得点点头。
「没错，这是我的画像，我不是穿越来的，我是被裁撤的小神。许爷爷现在里面住着是一个帮我忙的小仙，就这样，懂了吗？」
马士豪摇摇头，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喝口粥，喝口小米粥压压惊。」陈达通弄了个定心咒在粥里面，小豪喝了确实好了许多。
南茜这时候到家，见这三个男的紧挨对方坐着，气氛怪异，她眉头一皱，叹了声气。
「南茜！救我！你表叔是神仙下凡！你爷爷被附身！」马士豪挥舞着双手害怕的大叫。
「陈达通，你刚弄那是定心咒还是别的什么？」查世方问。
「我再弄一个禁语令好了，这件事他们无法在别人面前在提起。」陈达通摆个手势，在南茜跟马士豪身上都下了咒。
南茜很惊讶爷爷竟然流利的说着话，之前的小中风明明就有点不良于行。「爷爷你之前为何骗我身体不适？」
「来坐下，我给你们俩解释。」陈达通指手画脚解释半天，两个年轻人听得是半信半疑。
「总之，你们表叔得弄点信众，有香火他才能回去，不然他就会被卡在凡间，一但仙籍失效后，他的身体也会逐渐消失。」陈达通边说边夹了几片卤花干。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我会消失？仙籍会过期？」查世方大惊。
「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你不要以为仙籍是无限期的。」陈达通回。
「姜佬好似提过，可我以为他吓唬人的。」
马士豪算冷静了下来，仔细想了想前因后果，「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庙，然后重建，再找到信众？」
「所以你根本不是我表叔，还有你，你把我爷爷弄到哪儿去了？」南茜忽然想起这件事很直得追究。
陈达通起身，「你爷爷好好的在休息，他这个身体只是暂时借给我，你别着急，等你表叔回了天上，爷爷自然会苏醒，他的身体也会比之前好。」
「万一这假表叔回不去呢？」南茜总是习惯性作最坏的打算。
陈达通迟疑了很久，「这个...等他消失后我也得离开，所以对你爷爷的情况无碍。」
马士豪好奇地问，「表叔，那你有什么神力吗？」
「我现在就一凡人，没有香火更别谈有什么神力了。」查世方无奈一笑。
「爷爷？那你呢？你可以用神力还清你的医药费吗？」南茜问。
陈达通搔搔头，尴尬的说，「这钱财来去也是注定的，目前的状况来看，就是得受穷，这无法改变。」
南茜叹了口气，「还神仙呢，连这点运都无法改。」
「你这孩子不要老这样没大没小！」陈达通瞅了南茜一眼。
「这样，明天早上我来接大家，一起去野餐放松放松也好，南茜你说是不是。」马士豪丢给南茜一个微笑。
「我明天还要打工，你们自己去就好。」南茜对这寻根之旅一点兴趣都没。
陈达通把手搭在南茜的肩上，「我知道你担子很重，可是跟家人相处也很重要，明天的假我已经帮你请了，就当陪陪爷爷好吗？」
「你什么时候请的？」
「就刚刚我们谈话的时候。」
南茜低头，手机确实有信息传来，说明天的轮值系图书馆的班会有人替她。南茜的心跟外表相比其实软多了，考虑再三，勉强点了点头。
查世方看着这两个孩子，一个头上有粉色的泡泡，另一个是朵不透光的乌云，他希望有一天南茜的头上也能有这种符合她年龄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