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临别的一餐
黄濑家的门被人敲响的时候，他和陆川正一起窝在厨房里做着午餐。听到了敲门声，黄濑将手中洗着的菜沥干净水后放在了一边，把手擦了擦就打算走过去开门。他的步子还没有迈出去几步，衣摆就被站在他身后的陆川给拉住了。
陆川抬头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你别去。”
“我来。”
说完后，他也不等黄濑回答，就擦干净了手上刚才切菜时溅上的菜蔬碎屑和汁液，径直地转过身往门外走去。
望着陆川渐行渐远的背影，黄濑的心中忽然有了某种了悟。他握紧了拳，向着尚未走远的陆川轻声问道：“……是他？”
“不知道。”陆川握住门把手，回头对着黄濑淡淡一笑：“不过，没区别。”
他深吸一口气，转动手腕拧动门把，轻轻地拉开了黄濑家的房门。
白发苍苍的老管家赫然正立于门外。他看见开门而来的陆川，先是向着他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才朗声说道：“老爷安排我来此处接您去机场。您的行李我们已经运来，请问您是否……”
陆川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对老管家说：“能否容许我与朋友吃完这餐饭再走？”
毕竟这一走，很可能就再也不会相见。
显然，陆川是明白老管家来接他去机场的意思的兄弟**，赤司家出了这样大的丑闻，如果不想放弃他们任何一人的话，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把其中相对不那么重要的那个送离本土。或者等到风波平静再回来，或者永远都不会回来。
看着眼前少年苍白憔悴，却沉静致依旧的面容，老管家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他有些为陆川感到可惜。
对于做出了这样决定的赤司家来说，陆川几乎相当于一个弃子。当初接他回来时，是看中了他的天赋，如今将他送走，却又是因为他的存在对赤司家的名誉有损……
对于这个少年来说，这一切都太不公平了。
赤司家自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陆川本人的态度。
不过大家族就是这样，老管家对这样的事情看得多了，就算是情绪上也很难再起什么波动。
……只是陆川……实在是可惜了啊。
这样想着的老管家便在请示家主陆川是否可以延后离开时，稍微地推动了一把，于是顺利地得到了老赤司的允准。
其实就算没得到允许也要留下来和黄濑吃完饭的陆川感谢性地对着老管家笑笑，然后礼貌地问他是否愿意进来与他们一道用餐理所当然地得到了拒绝的回答他便在老管家转身之后关上门，站在门口略略整理了一下心情，方才转过头对着依旧呆立在原地的黄濑一笑：
“我吃过饭再走。”
也就是说，他终究还是要走的。
黄濑勉强对着陆川笑笑，眼看着陆川走到他身边，这才低下头去继续拾菜蔬。可他手上虽在动作着，实际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在他连续地把几片新鲜的菜叶都当做虫蛀的叶子给丢到了垃圾桶里之后，本来在旁边切着菜的陆川终于看不下去了，放下菜刀走过来，握住了黄濑的手。
“我们还从来没有一起吃过饭呢，黄濑君。”将自己的手覆在黄濑冰凉的手背上，陆川歪着头，故作轻松地道：“如果不想害得我们今天只有洋葱汤喝的话，黄濑君你还是动作快点吧，毕竟我可是只会做那一道菜呢。”
洋葱汤。
黄濑胡乱地点点头，开始努力地拾掇着菜蔬，同时偷偷地用眼角注视着陆川的动作。
而后者在看着黄濑拾了一会儿后，确认他并没有再出什么差错，便也转过身，自去继续剁着砧板上的洋葱。
轻微的切菜声在房间里回荡着，黄濑听着听着，思绪不由得再一次飞离了手中的菜蔬。
他记得，自己曾经和陆川说过，他最喜欢的食物就是奶汁烤洋葱汤。
……而陆川只会做洋葱汤。
这是巧合吗？
黄濑不知道，但他宁可去相信不是或者说，只愿意相信不是。
做饭并没有花掉他们太长的时间。只是在一桌饭菜整治好了之后，两个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彼此沉默着看着满桌的菜肴，却都迟迟不愿先动筷子。
好像只要不吃这一顿饭，陆川就不会离开一样。
……真幼稚。
陆川低下头无声地苦笑了一下，率先拿起筷子，给黄濑夹了一筷子菜：“吃饭吧，菜都凉了。”
扒拉着碗里的菜愣了几秒，黄濑才猛然反应过来似的，努力地扯了扯嘴角，说：“好。”
虽然陆川没有对黄濑多说些什么，黄濑也并没有听到门口处陆川与老管家的对话，但是他的心头总是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总觉得，只要陆川吃完这顿饭，踏出了自己家的房门，从此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
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然而就连他自己都清楚，他心中的这种感觉是全无来由的，完全没有依据可言。所以就算是再担心再恐惧，黄濑都没法直接向着陆川开口，将自己的担忧和盘托出。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优柔寡断。
可是对方，是陆川啊……
是世界上只有一个的……陆川啊。
也许是因为靠近的过程太艰辛，即使现在如此接近，也还随时担心着会失去。
良久良久，实在是忍耐不下去了的黄濑终于沉默着放下碗筷，抬起头问陆川：
“你走了，还会回来吗？你走了之后，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陆川握着筷子的手僵住了。他低下头不回答，也不去看黄濑。
于是黄濑明白了。
他垂着头，开始无声笑了起来。原本只是自嘲的笑意，却在心中蔓延翻滚的心绪波动下，演变的越来越激烈、越来越凌厉，到了最后，却又渐渐回归于无。等陆川慌乱地丢下碗筷跑到桌子的这边来抱住他时，他的笑声已然几近呜咽：
“我到底算什么！……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我是客店吗？还是召唤兽……你想来的时候就来，不想来的时候转身就走？”
“如果你讨厌我的话，从一开始就干脆不要接近我！如果你喜欢我的话，为什么又要一次次推开我？”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啊……小松尾……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陆川却只能抱着他，一遍遍地和他说对不起，可是连陆川自己都清楚，自己的抱歉是多么无力又多么苍白。
最后的这顿午饭，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