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诅咒
又是几天过去,关于那个留下诅咒印记的妖怪夏目仍然是毫无头绪,但是噩梦却依旧再继续。每天都做不同的噩梦,从第一夜梦到巫神大人被自己用武士刀刺死,再到昨晚藤梦到原夫妇被残忍地砍断筋骨,刀刃撕裂皮肤渗入血肉,辗转出腑脏,整个世界遍布着血腥的铁锈味和蔓延疯狂的血红色。
噩梦,渐行渐远,如若再这样继续的话……
夏目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最近那些做噩梦的人会去自杀,这样子的噩梦太过崩溃疼痛。将挚爱之人冰冷地毁于梦境之中,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被囚禁在窒息的痛苦中。
只是到底是什么妖怪,才会利用梦魇来折磨人类?
手腕上先前墨色的痕迹已经变化了,如同墨水滴于宣纸之上晕染开来。而那墨点在白皙的手腕处蔓延开来,像是富有生命的藤蔓,正在勾勒着未名花的花瓣。
夏目隐约有种预感,等手腕上的墨色花朵绽开,那大概就是最后的诅咒之限了吧。而那个限期之前,对于夏目而言大概就只能算是拯救自己的期限或者说最后的寿命了吗?
“巫神大人。”
今天又来祭拜巫神大人,与其说是专程来祭拜巫神,夏目倒觉得自己是来补觉的。
夜里的噩梦让人无法安眠,即使在学校午睡也会做噩梦,唯独在神社里才可以安心睡一会儿。
“人类真是脆弱。”巫神反常地没有先去吃和果子,反而是静静地注视着夏目。然后伸手摸了摸夏目惨白的脸,那双金褐色始终带着温柔的双眸下却是浅青色的黑眼圈。
“虽然每晚做噩梦有些困扰,但至少最近没有妖怪追我了,这也算是好事啊。”夏目和煦地浅笑着,少年轻柔的嗓音似乎在安抚着巫神。
即使是每晚做噩梦,眼前这个少年仍然是温柔恬淡的样子,对于噩梦的内容却又总是轻描淡写一句而过,不知道是真的全然不在意,还是已经习惯了用这样温柔的方式掩藏自己安慰他人。
“好事?这叫做好事?”而巫神似乎被夏目一句话给激起来了,一只手死死扼住了夏目的手腕,那样的力度让夏目忍不住吃痛地皱起眉来,“被妖怪下了快要死的诅咒你居然还说是好事!你笨也要有个尺度啊!”
“我也有在努力寻找那个妖怪的……”夏目皱着眉头,手腕被拽得生疼,但是看着眼前神明充满怒火的双眸,还是自觉地更加放低了态度。
“哦?”巫神听了挑了挑眉,然后松开了夏目的手,“你怎么找的?”
“向同学打听了一下因为晚上做噩梦而自杀的人,那些人都是高中生,虽然都是自杀却并没有死,只是昏迷不醒。”夏目揉了揉手腕,眼神里带着思索地说着,“如果都是高中生的话,这个妖怪应该是有目标性的吧。”
“啊哈?这么多天,你就只想出了这个?”巫神的嗓音有些上挑,少年的声音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和嘲讽,“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你只要找到那只妖怪然后告诉我,之后让那个该死的妖怪把这个恶心的诅咒解除掉就行了!”
“我只是觉得……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都有想做的事吧。如果想清楚这点,也会比较简单解决问题。”夏目总觉得有些线索似乎隐约可以串起来,但是此时却又觉得很多并不明了,“而且并没有人死去,这代表这个妖怪其实并没有真的打算伤害人类的性命。”
巫神的愤怒渐渐平息了下来,幽紫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夏目。
“夏目,你这是,在替一个要害你的妖怪说话?”
夏目怔了怔,并不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觉得巫神大人的表情有些奇怪。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类没死只是因为那只丑恶的妖怪还有其他目的?”巫神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那总是熠熠生辉的双眸此时一片凌厉冰冷。
“巫神大人……”看着第一次露出这样冷意的巫神,夏目有些不解和不安。为什么会这样说?
“你就是那种被人杀了还要诈尸回来帮人脱罪的笨蛋!”巫神的神情很自然地转换成了平常的样子,大声地职责着夏目,双手不屑地环着放在胸前,眼神轻蔑夹杂着愠怒地看着夏目,“你千万别跟其他妖怪说你认识本神明,你简直就是亵渎神明的存在!”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夏目笑着点了点头,却隐约觉得总有些奇怪,大概是这几天噩梦做得太多,神经太过疲累了吧。
在神社休息了一会儿,夏目便回家了。塔子阿姨已经做好晚饭了,而藤原伯父已经说过今天要晚归,所以还未回来。
“夏目,最近是不是做作业做得太晚了?”塔子阿姨在盛饭的时候仍然担心地看着夏目,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一看就是晚上没多睡啊。
“不是,因为快要考试,所以想要好好复习。”夏目笑着摇了摇头。
“别太努力了,学习可以慢慢来,别把身体熬坏了。”塔子阿姨用不认同的眼神看着夏目,然后将手中的碗递给夏目。
“哐当……”碗掉在了桌上,米饭也散落出来。
“夏目?”塔子奇怪地看着没有接住碗的夏目,而夏目的双眼正死死地盯着塔子的手腕处。
塔子伸出手想要将桌子上的碗拿起来,却没想到被夏目抓住了手腕。
“塔子阿姨,这,这是什么时候有的!”夏目的手在不自主地颤抖着,双眸带着慌乱和不安地看着塔子,而塔子的手腕处正是一个黑色的墨点。
“这个啊,今天中午的时候就看到了,可能是被哪里的墨水沾到了吧。”塔子有些奇怪地看到夏目慌乱的样子,但是并没有多么在意手上多出来的墨点。
“怎么会……”夏目怔怔地看着塔子手上的痕迹,然后缓缓松开了手,有些无力地看着桌上的饭菜,却毫无食欲,而心中第一次如此烦乱。
为什么,为什么塔子阿姨会被妖怪诅咒?
受到诅咒的人都是高中生,塔子阿姨受到诅咒是因为意外,还是妖怪转移了目标?
或者还有一个可能是因为我。
夏目的双手瞬间颤抖起来,眼神慌乱无措地看向正在拾桌上洒落的米饭的塔子。也许那个妖怪的目标一直都是我,而那些受到诅咒的高中生只是替代品,而塔子阿姨是因为受到他的拖累所以才被诅咒。
“夏目?怎么了吗?”又盛了一碗饭递给夏目的塔子,担忧地看着神情有些不对的夏目。
“不,没什么。”夏目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尽力按捺住情绪接过了碗。
吃晚饭夏目便对塔子阿姨说想要出去散步,外出之后,原本不安的心也稍微平静了下来。
夏目看向四周,尽力地想要看到些什么,如果目标真的是他的话,一定会留下什么线索的吧。
“夏目?”
“藤川?”夏目转过头去,看到竟然是自己的同班同学,那个少年嘴里正咬着一个冰棍,手上还提着一个超市塑料袋,此时有些诧异地看着夏目。
“我刚去了超市,现在准备回去。你还没回家?”藤川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
“不,吃完饭出来散步。”夏目摇了摇头,轻笑着说着。
“原来你还有这种老头子的习惯。”藤川倒是有几分惊讶。
藤川看到夏目在散步,于是也就接着开始聊了起来,反正夏目要散步,他也闲着无聊那就一起聊着顺带走一会儿呗。
夏目难得没有被妖怪追,此时和同班同学在一起散步聊天,自然也是乐意的。
等聊着走了一会儿,藤川发现夏目突然停下了,循着夏目的眼神看去,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装,神色黯淡的女人。
“夏目,你认识坂上的妈妈?”藤川有些讶异地看着夏目。
“坂上?”夏目愣了愣,他只是记起来,那个女人是上一次去神社为儿子祈福的母亲。
“坂上啊,就是那个一班的坂上啊!”藤川咋咋呼呼了起来,凑在夏目耳边可以压低声音说着,“你不记得我先前和你说的吗?那个每天晚上都做噩梦,然后跳楼自杀的那个坂上!”
夏目的双瞳骤然紧,头僵硬地转过头去定定地看向那个走过去的女人。
“我还以为你认识坂上的妈妈呢,听说上周末她妈妈还来学校帮坂上办了休学……哎!夏目!你跑去哪儿啊!夏目!”还没等藤川把话都说完,藤川就看到夏目突然间一句不说地就跑开了。
心脏在继续地跳动着,有一种汹涌的不安和疼痛从胸口油然而生。急促的呼吸声却似乎伴随着更加清晰的思路,迅速地跑动着,脑海中早已熟悉到极点的路线,而目的地在此刻却格外的陌生起来。
仍然是青灰色的青石板,仍然是深红色的鸟居,仍然是巫神大人所驻守的神社。
只是在夜幕下,一切似乎都笼罩了一种恐怖阴森的阴影。
夏目的速度减了下来,一步一步慢慢地爬上了石阶,在快要走到鸟居的时刻缓缓转过身去。树林延伸的尽头那城镇灯火通明,而转过身来的神社却无一丝光亮。
“夏目,你怎么来了?”巫神出现了,站在鸟居之后的空地上,奇怪地看着夏目。
夏目张了张口,并没有发出声音,最后缓缓抬起了手,手腕处那墨色的花瓣已被勾勒出了两片。
“这是,巫神大人下的诅咒吗?”夏目抬起了头,在说话的那一刹那手在细微地颤抖,金褐色的眸子里夹杂着一丝潜藏的希望与脆弱。
巫神静静地看着夏目,面无表情,只是随后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
那一刻巫神的周身风流开始涌动,巫神站在风的中心点,白色的袍子在风中簌簌摇摆。风中的少年身形缓缓拉长,凌乱的碎发变成了幽紫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上。而原本袖口上紫色的花纹样式在白袍上渐渐蔓延开来,整个白袍上都落下了幽紫色的藤蔓。
完全退却了少年的稚嫩,男人静静站着,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夏目,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在长睫毛的掩映下波光潋滟,五官致秀美得都有些阴柔了。
巫神伸手抓住了夏目的手腕,夏目手腕处的印记迅速地生长着,最后变成了一朵墨色未名花。而巫神左肩膀上也同样坠了一朵暗色的未名花,虽是徐徐绽放,却极尽妖冶且强势逼人。
那一刻夏目觉得周身的空气似乎被剥离了,肢体也慢慢变得冰冷,唯独从右手腕上传来的温度还在,真实而清晰,仿佛是一团即将燃烬所有的火焰一样。
世界莫名地安静下来,安静地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心房的血液慢慢流回心室,如此这般的轮回,似乎会一直寂静直至心脏停止跳动。
夏目眼神黯然地看着手腕处与巫神袍子上相同的未名花,然后默默握紧了颤抖的手低下头。
这样已经足够了。
不需要,再听到任何的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