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饥民汹涌

吊吊脸那伙饥民，其实不仅是为了在这里讨口饭吃，而是去东塬一带，投靠陈圭璋领导的饥民造反大军。陈圭璋一伙开始是在子午岭一带活动，后来就武装出山，自称甘肃义军混成团，打出打富济贫的旗帜，庆阳各地的饥民纷纷响应。一时聚集起数万人的队伍。他们闯州掠县，专门打劫地主豪坤。十八年四月攻陷合水县城，又逐步占据了早胜塬，董志塬，西峰城等地，一时气焰日盛。

在这些造反的饥民队伍中，有一支特别显眼，就是卯举人带领的丐帮队伍，芦花湾的万有福也在其中。

丐帮一般都是分散活动，有事才在一起聚集。谁想，从民国十七年下半年开始，庆阳一带的讨要生活，也不好维持了。普通百姓连自己的命也拉不住，哪有钱粮供给叫花子。他们每日遇到的，都是奄奄一息的灾民，有的死在街头，都没人来收尸。正在此时，那造反大军的首领赵文华战死，接替他的陈圭璋找到了卯举人，要他来为自己当军师，帮助谋划统驭劫掠事宜。原来，卯举人在州府做文案的时候，就与陈圭璋有过交情，卯举人的谋划能力，给陈圭璋留下了深刻印象。陈圭璋当了造反队伍掌门人后，因没人帮着出出主意，情急之下，就想到了卯举人。卯举人此时正处于艰难，便欣然应承。带着他的丐帮队伍，来到了陈圭璋的麾下，自己就堂而皇之地做起了军师。

那陈圭璋本是粗鲁莽夫一个，没啥战略眼光。卯举人到来后，很快为他筹划了一个长远发展的目标。卯举人说，当今之势，军阀混战，陇东地盘上，有冯家军，马家军和陕军，他们的根基不在这里，无意在此久留，只有地方军阀谭世麟，是咱的死敌。这些军队之间，勾心斗角，都想发展自己的势力。咱这支大军，是饥荒帮助聚集起来的。从人数上讲，大过他们好几倍。但从战斗力上讲，咱们大都是些饥民，远远算不上一支军队。现在尽管势力很大，也占据了一些地盘。但要想在陇东这片地盘上长期立足，就不能光为肚腹而战，要让这支饥民大军，变成一支真正的军队。陈圭璋问，咋变。卯举人说，一要有鲜明的口号，对外就叫响一句，救国护民，匡扶正义。这样才能师出有名。对内，也得有一个目标，就是，灭了谭世麟，成军占陇东。陇东地盘说到底，还是那谭世麟把持的，他把咱们逼上了梁山，灭了他，咱就有了立足之地。二要有鲜明的旗号，这旗号我看就叫陇东护卫军好，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为了保卫陇东这片地盘而来的。三要有齐整的编制，按照军师旅团营连的编法，配好各级官长，制好统一的军服。四要有严明的赏罚，军无规不立，要号令严明，令出法随，不能让大家就这样，做个没有约束的饥民下去。五要有打仗的能力。咱现在不搞训练，打仗一窝蜂，武器也不行，根本没法和正规军队抗衡，要练好兵，搞些好武器来，这样才能打得赢仗。

陈圭璋听了卯举人一席话，真是拨云见天，茅塞顿开。立即召集各路头领们，安排开了。搞了两个多月，才把一个乱遭遭的灾民队伍，搞得有点像军队的样子了。饥民当中，老人，娃娃，妇女，以及身患病症，有残疾，不能随军打仗的人，被排除在外，由专人管理，可以跟随军队分配食物。还有一些长期吊儿浪当惯了，难以适应军队要求的人，被安排进了预备队，专司后勤服务。卯举人带的丐帮队伍，大部分被安排进了预备队。万有福被卯举人留到身边，做他的贴身随从。

为了弥补枪械不足，陈圭璋四处活动筹集。探知镇原县县长刘为元开厂制造枪械和炸弹，有一百多支枪存放在警察局里，就派袁得胜率部假意进攻环县，半路改道，夜行一百多里，直奔镇原，猛攻县城，占领了东西城门，活捉县长刘为元，抢走了警察局里的枪支。这次行动，本为枪支，可驻西峰的陈圭璋，也带两千余人赶去，劫掠三日，押绑肉票二百余人，所到之处，烟火腾空，禽畜财物，荡然无存。卯举人听了这事，摇头叹息说，土匪习性，恐怕难当大任。

经过整编的陇东护卫军，战力果然不同。那谭世麟的队伍，都是些由保安队和民团组成的乌合之众，欺压老百姓可以，一打仗，就溃不成军，不长时间，陇东地盘基本被护卫军全数占领。谭世麟也逃得无影无踪。

卯举人看那陈圭璋旧习难改，就想到了另外一层，向他再献一计说，当今是民国的天下，从长远计，还需要顺应时势。你现在尽管有了军队和地盘，但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军阀林立，难以生存，不如找个婆婆护着。现在的中国，只有蒋介石势力最大。我意你向他发份电报，表示效忠，讨个正式名分，就没人敢动你了。陈圭璋拍手称好。就由卯举人拟好电文，发给了南京政府。蒋介石有蒋介石的心思，此时冯阎大军正往中原集结，甘肃方向正需用人，竟然委任陈圭璋为甘肃讨逆军第一路司令。陈圭璋接到任命后，高兴得睡不着觉，到祖坟上放了响炮，烧了高香，在西峰连贺七日，命令庆阳大小官员，商家和豪绅，送礼来贺。大把金银，就这样进了他的口袋。

陈圭璋当了讨逆军司令以后，野心渐大。后来又依附国民军占据平凉，改任国民军第四路军暂编第一旅旅长，官名没司令好听，但从此就挂上了国民军的金牌了，平凉庆阳两地防务都属他管。对卯举人，他的态度也有了变化，没有以前那么依重了。卯举人提出的一些治军方略，他感到难以认同。现在非同往日，对部队抓得太紧，这些跟他打江山的弟兄们就不干了。再说，人活一世，不就是享乐二字吗。当初造反，谁还想到能有今天。从此再很少听卯举人谋划。卯举人也很知趣，除了抽口大烟，就带着万有福，到平凉的大街小巷，遍尝小吃，乐得逍遥自在。

自从冯玉祥的部队调出甘肃，开往河南参加中原大战，给甘肃政局留下了空白，各路诸侯迅速抢占地盘，陕军也趁机入甘。地方军阀杨万青部，由耀县窜入陇东，到固原杀死军阀黄得贵，又由固原进入镇原滞留。陈圭璋闻讯大怒，说，鸠占鹊巢，是何理由。即派固原保卫团，新城保卫团，平凉警备一旅等，与杨万青激战多日。那杨万青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闻知陈圭璋从西峰调兵来援，就在狼口崾岘设下伏兵。驻西峰十三师旅长姜生海从东路袭取镇原。接火后杨万青部佯装溃败，引姜生海旅到狼口崾岘，陷入埋伏，致全旅覆灭，姜亦战死。陈圭璋闻讯大哭，严令三路大军进攻，与杨混战一个多月，也无结果。后陕西省主席杨虎城，派杨渠统来镇原，收编了杨万青部，改编陈圭璋的部队，为新编第十三师，陈圭璋改任师长。

不久，冯玉祥留在甘肃的暂编第八师师长雷中田，对马鸿宾任甘肃省主席不满，就与马文车发动政变，扣押了马鸿宾，雷中田自任保安司令，马文车任甘肃省主席。蒋介石闻讯，大怒，指令陕西杨虎城派兵镇压。杨虎城即派孙蔚如师进军兰州，又电令驻平凉的陈圭璋师协同行动。陈圭璋整顿军队出发前，好多时都未进过言的卯举人，却来见陈圭璋，对陈圭璋说，主公这次行动，一定要多加小心，谨慎节制。陈圭璋说，那雷中田不自量力，成不了气候，有啥怕的。再说，咱也是协同行动，打得过咱打，打不过咱躲，亏本的买卖咱从来不做。卯举人说，正因为是协同行动，我担心主公与那孙师长不好协同呵。还望主公此去，一定要收敛锋芒，小心节制才是呀。谁想那陈圭璋哈哈一笑，说，军师多虑了，你就好好呆在平凉，不操太多的心吧。卯举人见陈圭璋听不进自己的劝告，也就摇头走了。陈圭璋同孙蔚如部队到了兰州，那雷中田叛军一触即溃。逃向了宁夏绥远方向。

陈圭璋土匪习性难改，加上长期坐大，不受别人节制，也不听宣慰使孙蔚如的调度指挥。到达兰州后，就住进了兰州西大街豪华公寓佛照楼，吃喝嫖赌，为所欲为。部队纪律松弛，欺压百姓，惹起了极大民愤。孙蔚如早就看不惯他了，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乘机除掉陈圭璋。正月十五元宵夜，派兵包围了佛照楼，将陈圭璋绑送省政府后花园，未经审问，就地枪决。一代枭雄陈圭璋，就这样让孙蔚如给灭了，他的一缕魂魄，也随着满街的花灯和炮仗声，飘向了黄河上空。陈圭璋带来的部队，也同时被解除了武装，将其整编为陕军部队。正月十六，留守平凉的陈圭璋部队一旅，与陕军巷战一昼夜溃散。卯举人在平凉的巷战中被乱军所杀，万有福侥幸逃脱，跟随败退的残兵一起，到了镇原庆阳一带，后来进入南梁，被刘志丹收编，参加了陕甘红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