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红色合作社

丫河口区开办的合作社，红火得很。镇上的商务运转，基本上全凭合作社领衔进行。合作社由政府主办，独立经营，公私共筹资金。边币，法币，银元都能兑换流通。合作总社下又有供销，运输，信用，手工业等分社。开办以来，社员渐增，资金丰盈，一时客户络绎不绝。芦花湾的陈虎还把自己的二儿子陈来道，送去合作社做了记账员。合作社之所以红火，不仅缘于丫河口是个三边集镇，还缘于这里是国共交界地带。两党虽然互有防范，但在做生意这件事上，倒还通融。你来我往，盘查一番，也都放行。持续已久，倒也没出大的乱子。

为了方便做生意，合作社还和各村签订有各类经营协议。和芦花湾村还签订了畜力入股的协议。规定农闲时，组织村上的驴马骡子搞长途运输，收入作为股金入股分红。

这天，秦怀禄在镇上办完事，合作社的大胖子冯主任就找到他说，最近有一批货物要运到固原，让他准备准备，隔天起程。而且说，去的人要把稳靠实，让他亲自带着去。他想不就是个赶脚的活儿嘛，以前跑过多次了，还弄这么神秘干啥。回去安排了万世祥和陈凤的儿子陈来文跟上自己，赶着集中起来的十来条牲口，就来到丫河口。冯主任带他到后街的车马店，介绍他认识了一个驼背大汉，说这是谭掌柜，这次运输，一切都听谭掌柜的。那谭掌柜倒还随和，说秦村长，那就辛苦你们了。随之便叫店里的伙计们把一驮一驮的货物，装到了牲口的鞍架上。

驮队出丫河口向西走不远，就到了红白交界的虎园子土桥，土桥以东的哨卡，是红区部队把守，驮队到了跟前，谭掌柜掏出证件，哨兵验过，放了。一过桥，白区守卫部队的小头目一见谭掌柜，马上笑着跑过来，说谭掌柜又发财呀，急忙指挥哨兵搬开横木，让驮队过去。谭掌柜对那头目说，刘排长辛苦，就掏出几枚银元递在了那叫刘排长的手里。刘排长眉开眼笑地接住，点头不迭。

秦怀禄心想，人还是见了钱亲。你看那刘排长，见了谭掌柜，是一副啥表情。不用看证，不用查人，保镖似的跑来放行。还是钱的面子大呵。这谭掌柜到底是个啥人呢。从冯主任的重视程度看，无疑是共产党的人，可秦怀禄咋看，这谭掌柜都不能同共产党划等号。他估摸，这人八成是个两面混的奸商。不过他又想，管他呢，是啥人与咱有啥关系。

那谭掌柜对秦怀禄倒还亲热，一句一个秦村长地叫着，不停地和他谈起百姓的温饱和地里的收成，知道他过去曾经在固原念书，对这一路很熟，就和他谈起固原一带的风土人情。说他在这一带跑了多年，对国民党的部队最为熟悉，部队里头好些人，和他有着很深的交情。

在山川梁峁间行了一天，天黑前就到了固原杨城子镇，镇上驻守着一支国民党军。谭掌柜介绍说，这是高桂滋军的新编二营。咱这次来，就是给新二营送给养。秦怀禄不解地问，不是把货送到固原城吗。谭掌柜笑着说，说说而已，就怕引起麻烦嘛。说完就带着驮队到了军营门口，出来一个军官，谭掌柜给秦怀禄介绍说这是孙副营长。那孙营副领着他们径直进了兵营，卸下货物，谭掌柜让万世祥和陈来文两个，赶着牲口先去车马店等着，便和秦怀禄带着一包东西，到营部见常营长。那常营长一副刀刮脸，见到谭掌柜，就双手抱拳，哈哈笑道，有劳谭掌柜，这么老远，害你跑这一趟。谭掌柜说应该应该，常营长和弟兄们长年辛苦，这点小事，理应效劳。两人聊了一阵，谭掌柜就让秦怀禄拿过包里的东西，掏出来，是一个油纸包，秦怀禄看到边上漏出的黑渍，就明白是烟土无疑。谭掌柜把那包东西递给常营长，常营长也不推辞。

告辞出来，两人就去车马店安顿了一行人马。晚上，那孙营副又带了两个连长过来，和谭掌柜私谈了半天。秦怀禄不明白这谭掌柜与这些军人有啥私话好谈，懒得去问，就早早睡了。

第二天返回的路上，秦怀禄问谭掌柜，这一次生意，赔了赚了。谭掌柜问他，你说呢。秦怀禄说，怕是赔的多吧。谭掌柜笑笑，说，谈不上赔赚，这次不赚，下次赚吧。又对秦怀禄说，这一次的事，不要对外人谈起。等下次再去，还是咱这些人马不变。

果然，半个月后，冯主任又通知他带着原先的人马，继续跟上谭掌柜去一次。这一次，秦怀禄多留了个心眼，发现谭掌柜主要接触的，是那个孙营副，晚上孙营副来的时候，三个连长都来了，而且密谈的时间不短。第二天回来的路上，秦怀禄问，这次赔了赚了，谭掌柜说，多少赚点吧。

第三次去，情况就不一样了。刚去那天，新二营接到命令，要换防别地。部队院子乱遭遭地打点行李。几个连长到营部开会，开着开着就和常营长吵了起来，突然听到一声枪响，常营长的吵声就停了，孙营副提着枪和几个连长出来，对谭掌柜说，你们先走，在虎园子土桥等。

秦怀禄一看部队生变，知道大事不好，就赶快让万世祥和陈来文收拢好牲口，跟着谭掌柜急急往回赶去。那谭掌柜这时反倒显出高兴的样子，问三个人，你们说说，咱这三次生意做赚做赔了。万世祥说，光给人送了东西，也没见赚回来一个子儿。谭掌柜说，咱这生意，赚大了，整整三个连队四百条人枪呵，都跟上咱来了。这一说，秦怀禄才彻底明白，部队生变，原来都是谭掌柜搅和起来的。想起在车马店里，谭掌柜与那几个军人的密谈，这才看出谭掌柜原来不是个简单的人。

几个人赶着牲口过了虎园子土桥，八路军接应的部队已经做好了准备，那新二营的人马刚赶到桥头，后面的追兵也赶了过来，喊叫着让国军的守桥部队拦住，但那生变的部队，像洪水一样涌过来，哪里还拦得住，几百号人眨眼功夫就过了土桥，后面的追兵还想往前追，桥这面八路守军的枪声一响，那面的人就赶紧缩了回去。

新二营到了丫河口后，镇原县高官吴自原，专门从孟坝赶过来，在这里为他们主持召开了隆重的欢迎大会。丫河口的驻军，为新二营的官兵们，准备了丰盛的饭菜。让秦怀禄没想到的是，他带的人和牲口，也受到了礼遇，饱餐一顿后返回。

后来，秦怀禄才知道，那谭掌柜原来是共产党固原工委的军事部长，专门在国统区从事兵运工作。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丫河口后街的车马店里，还隐藏着一个秘密机构，那就是共产党的固原县工作委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