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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套账册,你只管跟往年一样把假账交上去。你们那些个弯弯绕绕我清楚得很!莫要糊弄我!别忘了,当年我爹也是干这个的。”赵姨娘得意一笑,颇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味道。
“可我们假账只抄录了一半,否则哪会将原册交给姨娘。”李大富一时心急,竟直接招供了,回过神来忙忙捂嘴。
赵姨娘笑得前仰后合,挥手道,“把往年的账册拿出来继续抄就是。太太眼睛长在头顶上,不稀得垂下眼皮子撩你们!且放心,账本放在我这儿绝对安全,只要你们让我们娘两过得舒心,你们也一样过得舒心。”
李大富犹不甘愿,正要跪立起来膝行上前,见歪在赵姨娘身边假寐的环三爷忽然睁眼,用那漆黑地,涣散地,了无生气的眼珠子瞟过来,顿时头皮发麻,忙又跪回去,作揖道,“那便劳烦姨娘保管账册了。我们老李家原就是贾府的奴才,叫主子过得舒心是本分。”
“我儿说的是!”在门口听了半晌的老李头抱着一捆孔雀尾羽进来,极力做出殷勤的样子,笑道,“这是三爷让送给姨娘做大氅的尾羽,姨娘您看看。我叫人仔细清理过了,这毛一根根的油光水滑,在日头下一照当真会发光一样。”
“快拿来我看看!”赵姨娘立马坐正了,眼睛露出渴望。
宋嬷嬷忙取了来递给主子。
什么账册,什么把柄,什么榨点油水,赵姨娘一时全忘光了,摩挲着华丽非凡的羽毛停不了手。
老李头在儿子身边安安静静跪着,大约一盏茶功夫,见赵姨娘放下尾羽,搂过环三爷心肝宝贝直叫,这才谄笑道,“姨娘还有什么吩咐?奴才一总儿给您办妥。”
赵姨娘瞥他一眼,道,“把布庄的掌柜和裁缝叫来,我要扯几尺布给我儿做冬衣,缎子和毛料都要最好的,莫拿劣货来糊弄我。另给我儿请一个先生,学问要好,名望要高。”
老李头一一应了,退至外院狠踹了儿子一脚,骂道,“你猪脑袋啊?把没平掉的账册给她看?现在好了,她拿到咱把柄,若交给太太,够咱抄家的了!”
李大富很是委屈的抱怨,“这假账不是刚做了一半吗?墨迹都还没干呢!再者,我出来的时候你也看着呢,怎就不说,现在反来怪我!”
老李头噎住了,不得不承认他也小看了赵姨娘,啐道,“这娘两个是扮猪吃老虎呢!怪我先前眼拙!她还想给她儿子找先生,若真让他出人头地了,太太还不活剥了我!”
“那咱怎么办?不能不找吧?那煞星闹将起来谁抵得住?”想起那双幽冥鬼蜮般深邃冰冷的眼睛,李大富便心里发毛。
“找,谁说不找了!”老李头冷笑,“就村东头的李秀才吧,都赴了十年科考,学问肯定没得说,声望在我李家村也是最高的。”
“李秀才好,我这就去聘他!”李大富忍不住笑了。
李秀才十四参加科考,一举中了秀才,李家村的人都说他天赋异禀,中状元是迟早的事,可打那以后连考十年依然是个秀才,渐渐成了全村的笑话。
当然,这些内情初来乍到的赵姨娘是不知道的,隔着屏风瞅了李秀才一眼,见他虽然消瘦,但气质斐然,容貌清俊,一看就是个有学问的人,立时便拍板了。
贾环正坐在新布置的书房里,歪着头似乎在看窗外一株红梅,但离得近了会发现他的瞳孔根本没有焦距。
“三爷,先生到了。”老李头敲开房门,引李秀才进去。
“坐。”贾环回目光,淡淡瞥了身材消瘦,面容蜡黄的青年一眼。
李秀才被那空无地,黑洞般的眼珠子锁定,心跳顿时错落一拍。师生见面,本是学生起来行礼敬茶,老师端坐高堂训诫,但他现在完全不敢计较,一是因为这孩子看上去有点邪门,二是他急需老李头付给他的每月十两的束。
骨气是什么?早在十年的蹉跎中磨掉了。
“敢问公子之前进度如何?读过些什么书?”待老李头退走,李秀才毕恭毕敬的问。
“三字经还没学完。”贾环垂眸搜寻原主记忆。在末世挣扎求存十多年,他连简体字都有很多忘了怎么写,更何论繁体字?还是别逞强,省得出丑。
“公子可否写几个字让我看看?”李秀才又问。
贾环不答,拿起毛笔写下‘贾环’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势时用力太猛,直接将‘环’字涂成一团墨迹。
贾家权倾金陵,怎教出来的子弟如此不成器?还比不上一般的乡野孩童!李秀才嘴角抽抽,强笑道,“我已了解公子情况,不如从头开始学吧?”
“可以。”贾环拿起三字经,难得露出些纠结的神色。
“公子且将这段话念120遍,背120遍,写120遍,明日我来检查。”李秀才指着第一页说到。
“你不该先给我讲解意思吗?”贾环皱眉。
“正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等公子读熟了,背熟了,自然明白它的意思。再有,抄写时请公子找一本好的字帖,不拘什么字体,只要公子喜欢便可。”
贾环点头,果真读了一百多遍,又背了一百多遍,然后开始抄写。
李秀才端着茶杯在一旁监督。本以为大家子弟,性子多多少少有些顽劣,没想贾环倒是蛮乖巧地。
然而,环三爷很快就让他明白,所谓的乖巧完全是他的错觉。
读书背书本就枯燥至极,花去了贾环为数不多的耐心。等他拿起毛笔,涂出一个又一个看不出形状的墨团时,眼珠子渐渐爬满血丝,骨头缝里都仿佛长满了倒刺,叫他只想掀开自己的皮,将所有烦躁和不耐一一拔去。
他忽然扔掉毛笔砸掉砚台,猛然将桌子掀翻。
纸张落了一地,斑斑墨迹四处飞溅,头发乱了,衣襟皱了,衣摆脏了,叫他看上去十分狼狈。分明上一刻还安安静静,下一刻却似罗刹附体,眼角带着两撇绯红,模样说不出的鬼魅,更有乒呤乓啷一阵巨响,把个李秀才骇得跳起来,连滚带爬缩到角落。
贾环胸膛一起一伏喘着粗气,双手拢在袖子里紧握成拳,露出手背上一条条狰狞可怖的青筋。他早知道,自己的心理出了问题。
上辈子,为了研制出治愈丧尸病毒的血清,几乎全世界的人都在抓捕他。为了保命,他不得不独自生活。人本来就是群居动物,再怎么坚强总有寂寞难耐的时候,所以他尽可能的让自己忙碌,用无止尽的杀戮使自己筋疲力尽,使自己狂躁的灵魂得到片刻安宁。然而这种方式无异于饮鸩止渴,只会让他心中的阴影越积越厚。
他的灵魂已然浸泡在血腥中,喧嚣和狂躁根植于骨髓无法抹去。他从未奢望自己还能过上平静的生活。当他拿起久违的书本时,他以为自己会喜悦,会珍惜,然而书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