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众所周知,太乙教总坛位于山西太原一带, 与盘踞洛阳的弥勒教势成水火, 常起冲突。
它并不特别神秘, 至少没比逍遥教更神秘。然而,太乙观深藏于群山之中, 位置十分隐秘,唯有教众才知道具体方位。
苏夜北上之后,去了太原周边地带, 连续寻找数天, 总算找到一群太乙弟子, 跟在他们身后,一路行往定襄、新兴两城所在的方向。他们过城而不入, 反倒去了附近的一列山脉, 直奔山脉最高峰。
这座高峰的入山处, 设有一座高大宏伟的山门。左右两根石柱撑起顶端的石碑, 石碑上刻有三个气势磅礴的大字——“通天门”。
太乙弟子无论男女老少,都身穿白色道袍。道袍前后, 绣有黑红双色的太极图, 要么黑底红点, 要么红底黑点。这两种颜色铺陈在白布之上, 非常鲜明亮眼, 让人无法忽略。相对的,倘若他们想进行秘密任务,就必须换上普通衣装, 否则会像大白天穿着夜行衣,隔着一百丈都能被别人一眼看见。
这群白袍道人沿小径而上,悠闲地走向山峰最深处。他们偶尔交谈几句,均是轻声细语,也没谈过任何有价值的话题,似乎只是同门间的闲聊。起码走了半个时辰,绕过好几片密林,周围忽然传来瀑布飞溅流泻的轰隆水声,彻底盖过了他们的谈话声音。
这道瀑布起源于上方十多丈的地方,飞流直下,泻出近百丈的水帘,令人不由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苏夜看到瀑布时,险些认为他们要效仿花果山、水帘洞,穿过这道水瀑,便会抵达瀑布后的另一重洞天。
但是,她实在是高估他们了。这条小径末端,赫然设置着长长的吊桥。吊桥跨过了整座瀑布,通往对面山路。奇怪的是,吊桥由绳索和木板搭建而成,松松垮垮的,一看便知很不结实。不管是山风吹来,还是水气激荡,都会让它摇摆晃动,仿佛连一个人的体重都承受不了。
除了艺高,还得胆大,才能走过这道长吊桥,一探它对面的奥秘。江凌虚主持建造的太乙观,太乙教至高无上的总坛,毫无疑问就在那里。
苏夜从未见过天师道和弥勒教的成员,无法断言他们的实力。不过,她观察到现在,觉得太乙教和逍遥教差不多,看似神秘莫测,诡异绝伦,其实教中并无太多高手。
逍遥教中,也就任遥、任青媞、曼妙夫人三人,有资格到她面前叫阵,然后一个接一个输掉。至于太乙教,甚至缺少能和任青媞相提并论的人物。以她跟踪的这帮白袍道人为例,她根本不需要刻意隐藏行迹,把距离稍微拉远一点,便可完全脱离他们的感知范围,大摇大摆地走在后方。
到了这个地方,有瀑布水声帮忙掩盖,她愈发放心大胆,随意接近到十丈以内,紧跟着他们走过吊桥,转过桥后山径的弯曲处,眼前登时一亮。
太乙教是天下四教之一,总坛的气势自然不同凡响。她抬头一望,只见远处殿落重重,许多木殿错落有致地围成半圆形,组成一座声势浩大的宏伟道观群。
所有建筑都伫立在同一块巨岩上,背对巨岩后方的悬崖峭壁。由于巨岩往外凸出,这些木殿背后便是万丈深渊,如果不幸摔下去,肯定会粉身碎骨。山风一刻不停从深渊里卷出,吹的众人道袍呼呼作响,却带来了耳目一新,洗俗涤尘的感觉。
苏夜躲到僻静之处,远远望着这座太乙观,还有观中出入的弟子。她喜欢这个地方,觉得它遗世独立,让人可以在一瞬间荡尽尘念。可惜的是,太乙教众明显不这么想。他们在这里修习武功,阅读道藏,却没忘记遵奉教主之命,出山和别人争抢宝物。
这是江凌虚选定的道场。但他辜负了它,把它变成另外一个称雄争胜之地。
她偷看了许久,一口气等到夜色四合,夜空闪烁万点繁星时,才悄悄走出去,绕了一个巨大的圈子,自侧面接近巨岩。
普通教众沿着山路,从吊桥那里过来,一直不停的向前走,便能直接走到巨岩之上,直面太乙观的主殿。她为了避开殿中人,特意绕了远路,不得不先跃落悬崖,贴着峭壁往上爬,同时忍受呼啸而过的山风,爬到道观正后方为止。
太乙观背对深渊,以天险为关隘,不必担心敌人前后夹攻。如今,她选择了最难的路线,几乎像是从深渊里面冒出来的怪物,任谁都想不到她能这么做。对她而言,这样攀爬并不困难。但她偶尔向下看一眼,看见月光都无法射穿的黑暗,还有黑暗里涌动不休的浓雾,依然会产生源自人类本能的危机感。
片刻之后,她手头稍一用力,翻身上去,正式踏足这个奇特而危险的禁地。
她既从后方上来,那么落脚之处就是巨岩的最外侧。在正常人眼中,这已不算是岩石,而是一处孤绝的危崖。危崖向虚空延伸,俯瞰周围较矮的峰头,乍一看,倒像是群山俯首,向着危崖顶礼膜拜似的。
人站在危崖上,不必极目远眺,迎面便能看到漆黑的夜空、清冷的星光。万点星芒尽收眼底,堪称壮观奇丽,乃是当世罕见的绝景。观星之人也将生出幻觉,认为自己是繁星之一,忘记了自身的存在,尽情领略天地的空茫无际。
苏夜爬上来后,正好位于危崖最高处。她回头一望,立刻被景致吸引,转过身去怔怔望着星空,望了好一会儿,才再度转身,注视前方的一座石屋。
其他殿宇都是木制结构,就这座屋子由石砖砌成,风格古拙朴实,屋中隐约传来炭火气息。
这里既然是太乙观,不难猜出石屋就是丹房。入夜之后,前侧主殿灯火通明,传来教众诵经晚课的喃喃细语声。丹房之中,亦点有四盏明亮的大铜灯。四盏灯照着一个人,把他的影子缩的很短很短,几乎和铜鼎的黑影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出来。
苏夜看到丹房时,便发现了这个人。她想了好一会儿,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与山风相比,这声叹息轻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刚出口便随风而逝。可下一秒,丹房大门霍然洞开。一个高大人影飘然而出,足不沾地般,瞬间越过十多丈的距离,一口气绕到丹房后面。
这人也穿着道袍,太极图是黑白而非黑红,不像座下弟子那样引人注目。他身形不仅高,而且英武魁梧,头扎道髻,颌下未蓄胡须,看上去最多四十岁,隐约透出不可一世的气概。
显而易见,他便是太乙教主江凌虚。人人都有事在忙,他却独自一人留在丹房,捣鼓丹鼎中的药物。
他一见苏夜,愣住的速度比江文清还快。所幸他是北方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一愣之下,双目立即精光电闪,一动不动地盯住她,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苏夜微笑道:“教主不喊弟子过来吗?”
江凌虚又一愣,随即哈哈一笑,冷然道:“喊他们过来,看我欺负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吗?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为何没人发觉你?”
苏夜的眼睛也在发光,亮的就像她背后的星星。她说:“你的本领果然只比任遥好一点点,他犯了错,你也一样。你都弄不清楚我怎么来的,就敢说我是不懂事的小姑娘?”
江凌虚诧异间,忽见一团黑光从她右袖中旋出,不断扩大。刹那间,他身边东西南北,全是凛冽寒气。气温瞬间下降,犹如数九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