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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然深邃的目光。
“呵呵……”
他盯着我又笑了出来,却不是寻常简单的样子。我忽然有些害怕,觉得这张早已铭刻在我脑海里的俊逸容颜竟突然陌生了。
“记住了!明日未时,灵花寺西南梅园。”
我心中惘然,已是被动不已,他却更凑近了我的耳畔,丢出了指令般话语,然后转身阔步走出了店门。
此时,店堂人声嘈杂全不入耳,只一遍遍回荡着他的话,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了个意念:他是不是认出我了?
于是,这日的采买草草结束,直到入了夜,我也未能缓过神来。想在萧府的那些日子,我虽与十八公子多有交集,却终归是主奴之分,他对我从未有过特别的看待。如今他猛地这般关注于我,还是一个改头换面“全新”的我,若是他没认出我,那他此番行为委实轻薄,太不像他的人品,若是认出了我,依着他以前对我的态度,又怎会如此心思约见?直接戳穿我不就好了?这一个个疑问,既是千丝万缕,好像怎么都说得通,却又是虚无缥缈,好似什么都摸不透。
次日,我到底没有赴约,而是辗转几天之后才借口独自出门,去了那远在城东常乐坊的灵花寺。这样做的原因我自己也讲不清楚,只是觉得放不下,游散一会儿也罢。
夏伏天气,闷热难当,我一路抵达,已是汗流浃背,便问一名僧人讨了水喝,又在他的指引下来到了寺庙西南隅的梅园。此园地处偏僻,只有一道小门通过来,方不过十数丈,当中一座名曰“霞亭”的竹亭,四围栽种着许多梅树,有几条小径交通而过。这时节梅花不开,也无可赏之处,只是着实极静,想素日也该没什么游人。
我走到那霞亭中坐下,手边摸到一块小石子,抓住便在地上不自觉地划起字来,不知是因事思人,还是触景及情,我写下的,是“春日迟迟,卉木萋萋”几个字。反复写了许多遍,微风儿也将身上的汗湿吹干了,内心却愈发不能平静,我解不开那一个个疑团,又更好像弄不懂我自己了。便念及此,一股恼怒从胸中窜起来,令我猛地,狠狠地,将手中石子掷了出去。
“来且来了,何故烦恼?”
我掷石子的胳膊还没回来,身后便猝然响起一个本不可能响起的声音,一霎时我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可那声音的主人忽而已绕到了我的面前。
他呵,霞姿月韵,神采奕然,只鬓边挂着汗珠,显得几分行色。
“你迟到了,而且迟了好几天,你是如此不守信的人吗?”他说道,正声端色,目光直直冲过来。
“我……我并不想要公子那方墨,也并未答应公子要赴约。”我退后几步,将头低得不能再低,心中犹若擂鼓。
“那你今日来,不会是游园赏景的吧?呵呵呵……”
“我……我……”
我也知自己言行不一,已是理短,任说什么都是枉然,便再无对策,脑子一空,转身拔腿就跑。
“阿真!你站住!”
离了霞亭不过三两步,他一声大喊便像铁钉似的将我钉在了地上这声阿真,他唤得着实刺耳。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啊!你真的没有死!”他匆匆又来至我的面前,瞪着那双骄傲而明澈的眼睛。
“……是我,是我……”此刻万念俱倾,却又有一种久悬巨石落下的轻松之感,我瘫倒下去,伏在他的脚下,就像以前惹怒他时给他跪下一样,“小奴本是死了,可又被人救活了,但自身不慎致使萧府马儿全部病死,还是罪孽深重,公子如今亦可取小奴性命。”我一字一顿地从心底说出这番话,泪水也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
“谁若取你性命,我先要了他的命!快起来!”
我只道他来认我,必要追究马儿之事,却不料他竟将我一把拉起来,还说了这样的安慰之语,抬眼看时,也只从他的表情里看到关切二字。又未及我问,他便轻揽着我,将我扶回了霞亭之中。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举动,让我又怕又不适应,只迅速退站一旁。
“三月间在灞水长亭,驻足观望许久的那个人也是你吧?虽戴着幂蓠,又是女子模样,身形却令我十分熟悉,直到那天在西市见到你,我才明白过来。我约你见面也是为了最后证实你的身份,虽你未如约而至,我却坚信你会来,便嘱咐了看护园子的杂役,但凡见个女子往此园中来,就快马报我。果然,你真的来了。”
他缓缓道来,轻皱眉头,带着几分沉重的意味,无论是这情态还是那话语内容,都又教我大吃了一惊。却原来,他早就注意到了我,也早就有所安排,我竟还自顾自地做着梦呢!
“阿真,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你原本的家在哪里?怎会到萧家做了马奴?如今又是怎样生活?”
“小奴……”我一时为难迟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阿真,事已至此,难道还有什么不好讲的?是不是还在害怕?你放心,出你的口,入我的耳,再无第三人知晓!”他向我投来笃定的目光,言语间期盼万分。
我注视许久,终究抵不过他眼里的殷切之情,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心想只把当初对虞娘子所言加上虞家之事说一遍也罢,“小奴武德元年生在长安,九岁那年家遭变故,流落街头之时遇到忠叔,他便将小奴带回了府上,教授养马。改扮男装是当初流浪之时为了方便行走,也未曾想刻意隐瞒什么,只是一直也不好改过来。至于如今,小奴寄居在崇贤坊永兴公府上……”
“你说哪里?!”正专注听我述说的公子蓦然一惊,倒打断了我。
“崇贤坊永兴公府上,怎么了?”我不解,又重复了一遍。
“哦,没什么,只是我身在仕途,也听过的。”他一笑,神色恢复,再无痕迹,又问:“你怎会到了那府上?”
“也是机缘。小奴被管家杖责之后几乎身死,被丢到了山郊,可终究还有一口气。一场大雨将小奴冲到了官道上,恰逢永兴公一家驾车路过,他的女儿虞娘子便将我随车带回了府上,小奴这才捡回一条命。他们待小奴极好,日常都与娘子一样,小奴也算有了个着落。”我平静地说完,嘴角挤出一丝苦笑。
“原是这样,也算老天有眼,不忍教你遗珠沧海,潦草一生。”
“啊?”他感叹也罢,倒用了“遗珠”一词,不令我一慌,赶紧回道:“小奴卑贱之躯,不过一场造化,不敢承公子此言。”
“呵呵……你这谦虚倒是和从前一样的。”
他朗声笑开,移步走近,投下一片温存的影子将我整个人罩住,我便浑身一紧,心里突突起来。
“阿真,那马儿之事就不必想了,是管家草菅人命,私刑于你,兄长知后大怒,将他遣至有司法办了。只是我那段时间没有回去过,待知悉此事已经是正月里了。”他向我解释着,话语中却透出一层惋惜之意,“阿真,以后别再自称小奴了,前尘尽散,你我自当以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