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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召见了我。他是选准了这个特别的日子,且一开口就提到了玄武门,但他说过不会与我解释此事,便只是开导我说,生死命定,无可预料,我恰逢此日出世,而父亲敬君弘则命该一绝,要我放宽心莫伤怀,更不必介意别人曾经说过什么。他的语态异常柔和,而我对他的态度也似乎真的得了皇后训教一般,全无半点违拗不逊,也不愿争辩什么,只是用沉默替代了一切情绪。临去前,李世民亲自拿了一个匣子送到我面前,里面端正放了一支蓝莲花琉璃簪子,说是送给我的及笄之礼。我犹豫了片刻,最终下,想的是左右戴不戴在我。
既是不在长安,月中的假期也就不存在了,但长乐公主经上次事后竟不见我,连侍女也不要我假充,我便每天都闲着,形同放了假,只是出不去。我很想念十八公子,苦无鱼雁传去心事,便常常寻个角落呆坐,在脑中细数与他过往的点点滴滴。我为今生能和他有这段缘分而感到幸福,可也因此变得有些患得患失。没有人会来解救我,我也无人可靠,我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行事是那么艰难,现在我好像真的有点害怕了。
又是一日夕阳黄昏,我结束久坐回转住处,本是百无聊赖地走着,可行至两排殿阁间的一条长道,却忽见两个异常的身影。先未看清,只知是两个男子,靠近时方发现这二人竟是曹国公与徐道离父子!且来不及惊讶徐道离怎会在此,只看他二人面上不好,似是又在争持,我心想这境况彼此见了也是尴尬,便退到了一旁的花丛中藏身。细察之下,这对父子间的话题还是没变,就是父亲想让儿子归家,儿子却万般不肯。片刻之后,这场争执仍以父亲的失败离去而告终。看着曹国公的身影远去不见,我便现身叫住了徐道离,他猛见我也是惊诧不已,许久才平静下来。
“因陛下驾幸九成宫,十六卫军各部都分了一批随驾护卫,我便到了这里,负责巡守宫城。今日是才下职,正要走这条道出宫回营,谁知李入宫面圣,与我迎头撞见。他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吗?当日我离开长安,他不闻消息,这一两年都在寻我,但直到我的名字因功传至朝廷,他才知晓我的行踪。前时在长安他还曾找到开明坊来,被我拒之门外却还不死心!”他一通解释,显得比方才还要烦恼,眉眼之间更露出深深的恨意来。
我便知个中曲折,点点头,心中念及当年一件小事来,道:“记得当日送先生离开,我赠了两样物件给先生,其中有一卷书信先生可看了?”
徐道离先是一怔,转又无奈一笑,说道:“你给我的东西我岂能不看?那上面写的事我都知道了,也与李明讲了。当年也许因为我太小,母亲未同我明言,我便不知这许多事情,然而舅父谎称母亲改嫁固然可恶,李没有尽到人夫人父之责却更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他就真的相信别人的口传之语吗?他说他连年征战,身不由己,就真的挤不出一点空闲回乡探明真相吗?这些理由都不成立!我今生是不可能与他相认的!”
这些身世过往本就是他长年的心结,我倒也不指望自己一纸书信就能消解,只是未曾想更添他的愁闷苦涩,不由生出愧疚之感,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今日你我巧遇,不说那些扫兴的事了。真儿,你又是怎会在这里的呢?”他手一挥,情绪倒比我转变得快。
我笑笑,只道:“先生这也猜不到吗?那长乐公主是陛下至爱的女儿,岂能不带她来避暑?我么自然就是随公主来的啊。”
他颔首,这才恍悟似的,双目放光,道:“我本还烦恼这数月都见不着你了,可到底天不绝人愿!你不知道,自上次一别,我夜夜都能梦见你!真儿,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面对这突如其来又是意料之中的炽热情愫,我还是不太会应对,半晌只想了个借口要离开,可未等开口,他却又兴奋地说了个提议。
“真儿,看你也是无事的样子,我们饮酒聊天去好不好?就像以前那样畅谈畅饮,尽抒胸臆!”
“……你有酒啊?”我也不知怎的,脱口便是这句,先前什么主意都不论了。
他神秘一笑,又警觉地左右看了看,轻声说道:“军营里是不让饮酒,但我徐道离是什么人啊!早看好了附近傍路而设的一个小酒铺,与了那店家一个月的俸禄,要他将酒藏在军营之后的山林里了。”
“在军营后面?那岂不是要出宫去?我怎么出去啊!”我反问道,心情也急起来了。
“真儿,你在这宫中呆傻了不成?你不想我如今是做什么的?!”他抱臂斜睨了我一眼,说罢抬手就在我脑门上拍了一记。
“哦!你是……呵呵呵……”我瞬间醒悟,直是摇头,想自己竟真成了个傻子了。
于是话不多说,我跟在徐道离身后去到了宫门前。他也不要我配合做什么,只自己和那监门官稍稍耳语了几句,便带了我出去,令牌籍册的查验一应都了。离宫不远便是军营,其后一道蜿蜒小路通往山林,徐道离藏酒之地正是这片山林的最高点,向下可俯瞰整个营区,却也因草木丛萃不易暴露,着实是个妙处。歇了片刻天色渐渐暗了,徐道离走到一棵树下用脚轻轻扫开地上的枝叶,便见好几坛酒露了出来。我帮着将酒一一搬到前头,转身看时,他却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盏灯笼点亮了挂在树杈上,这一方天地瞬间亮了许多。
是时凉风送爽,新月一痕,我们面向山下并排而坐,也无酒器,就各自抱了一个酒坛。我有许久不碰酒了,却未有生疏之感,第一口入喉,顿觉浑身一颤,那快意是深入骨髓的。
“先生,你说这‘酒’何以存在?”饮过几巡,我脑中忽然一念,便问起徐道离。
他放下酒坛朝我一笑,略作思索回道:“酒为欢伯,除忧来乐。饮酒者莫不是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醉后浑然忘我,一切便皆能豁达了。”
“呵呵呵……”他的话一针见血,令我不由感叹着笑出来,“先生妙语,真性情也!”
“真儿也是真性情之人,你这‘真’字的名字便是取的这个意思吧?”未料他突然说到我这里,看向我的目光亦不寻常起来。
“哪里!”我深吸一口气,仰面视天,想避开他的眼睛,却又在这一刻心生感怀,“那次不是同先生讲过我的身世吗?我给自己取名之时不过幼学蒙童,偶择字耳,无甚意思。便是如今想赋予些什么意思,都不过虚妄,我的人生本是没有意思的……”
良久,心中波澜化为眼角微湿,转去看他时,他抬手轻拍了拍我的背,说道:“方还夸我是妙论,岂不从了这妙论,豁然一场,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我若像先生一般是个男儿,又有几分心气,便好了。”我苦笑,抬起酒坛又猛饮了一大口。
“你……”他欲言又止,面色怅然起来,也自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