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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三十四章 惊雷一舞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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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明府布告登封bǎixing,今日午后未时,将奉捕蝗事监察御史刘御史同临坊市,一观公孙大家剑器舞!”

随着差役沿街敲锣打鼓,这一个消息须臾便在登封县城各处传开了来。再加上昨天听说公孙大娘在登封献艺而涌进城看热闹的乡间bǎixing,一时整个登封县城内多了好几百人。坊市中那一块空地,想尽早占一个好位子的民众早早都给挤了个水泄不通,四周那些临街的铺子,甭管本来是不是饭馆酒肆,二楼都被出得起钱的有钱人给包了下来,就等着一睹公孙大家的剑器舞。

此时此刻的县署后廨一座轩敞大屋内,崔韪之听说崔俭玄已经离开卢氏草堂到了峻极峰下的杜家,面上不禁露出了沉吟的表情。一旁的心腹从者崔圆见状,不禁低声说道:“明公,要不要派个人去,给十一郎送个信?”

“他是听劝的人?”崔韪之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见崔圆立时不做声了,他便叹了一口气道,“幸亏不是我的儿郎,否则还不知道会怎样头疼!杜十九的功劳,我本就不在乎,是钱昌鑫那几个没见识的家伙非要虎口夺食,怪不到我头上,今次就随便十一郎去闹吧!这刘沼着实是欺人太甚,各州县都抱着顾虑,是怕姚相国,并不是真的怕了他!更何况……”

想到自己刚刚派人送去王夫人问候齐国太夫人的家书,崔韪之那白白胖胖的脸上露出了意思高深莫测的笑容。姚崇的位子,可不是真那么四平八稳!

而腾出来给的刘沼暂住的那一座小院里,这会儿也不时有从者前后进出。随随便便不成坐姿歪在居中主位上的刘沼当听说坊市中聚集的bǎixing足有三五百人,不少都是来自城外,他那略显清癯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阴狠的冷笑:“好,来的人越多越好!回头那是如何盛况,你们都给我好好记在心里,等回了京城再奏上天听!姚相国正苦心捕蝗之际,民间却不但荒怠不事捕蝗救稼,而且沉迷于乐舞,我倒要看这公孙大娘还能矜持多久!”

午时过后,坊市那片空地上已经有人来搭好了占地五丈许的高台。见此情景,不少人都等得饥肠辘辘,却没有一个人退出去觅饭食的,都在那儿依旧伸长脖子翘首以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远处有人高声嚷嚷了一句来了来了,一时间无数个nǎodài都往声音来处张望了过去。

见是昨日公孙大娘的车马之外,还跟着一辆装饰华美的牛车,很多人都忍不住纳闷了起来,四处都是窃窃私语,却都忙不迭主动让出了一条通路。待到这一行人一一进场,后头的人纷纷踮起脚尖想要看个清楚,可就在这时候,前方却传来了yizhèn哗然。

“喂,怎么回事?”

“可是今天和从前有什么不同?”

这后头的人追问前头的人,不消一会儿,后头那些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高台,却看不清楚眼下尚未登台的公孙大娘的人们便得到了dáàn。那后头牛车上下来的,竟是三个盛装打扮的歌姬。有眼尖的甚至已经认出了人来,道是本县兴华坊中操持此业的冯家三姊妹,尤以歌出名。

尽管谁也不知道今日为何有这些人出场,但猎奇的心思毕竟占了上风,随着场中隐有琵琶声传来,仿佛是在试音,四周围渐渐鸦雀无声。谁也没来得及分神注意,正对这高台的一处酒肆中,从主人到客人都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这会儿崔韪之笑容可掬地走在前头,引了面无表情的刘沼上了二楼,其余县署属官也都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随着楼上众人一一坐定,众目睽睽之下,居中的鼓架旁边,却只见一个白衣人抄着鼓槌,一下一下地击起鼓来。一开始,那沉闷缓慢的鼓声听在人耳中,仿佛绵软无力使人昏昏欲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却渐渐急促而激昂,仿佛敲在了人的心坎上。就在此时,一旁那仿佛一直无所事事的年迈乐师猛然睁开了眼睛,指尖微动,拨若风雨,一时调子极其高亢明亮。

“jiéshu浮云骏,翩翩出从戎。且凭天子怒,复倚将军雄。”

在歌姬的歌声中,但只见一声马嘶,竟是一身戎装的公孙大娘将身一纵合身马上,一人一马双双跃上高台。只见她头戴黑幞头,身穿玄衫,腰束铜色花带,脚踏乌皮靴,一张素颜不施脂粉,竟是英气勃勃。面对如此出人意料的登场方式,人群中顿时传来了如雷喝。一旁已经满头大汗的杜士仪眼见这再无词可形容的一跃,一时竟也跟着大喝了一声好,手下鼓点一时更疾。随着这鼓声和突然呈现出风雷之音的琵琶声,一时歌声再变。

“万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风。日轮驻霜戈,月魄悬雕弓。”

乐声歌声现风雷之音,公孙大娘手中的双剑也仿佛幻化成了风雷闪电一般,一时但见马上剑光不见人影。当最后一个弓字出口,围观众人但只见一道寒光从马上剑影中破光而出,随即稳稳当当钉在了对面那酒肆二楼高高的横梁上,旋即倏忽间又和去势同样迅疾地回到公孙大娘手中。这一幕即便是身在最后的人也看清楚了,顿时又引来了yizhèn喧然大哗。

剑器舞在民间本就流行,可技艺达到公孙大娘这般本就难得,更何况刚刚这脱手一掷,竟比离弦之箭更显飒沓如流星?

“青海阵云匝,黑山兵气冲。战酣太白高,战罢旄头空。”

随着公孙大娘那仿佛无处不在的剑影寒光,她身上渐渐渗出那一丝丝嫣红犹如血迹的痕迹,仿佛沙场负伤依旧血战,这惨烈情景自然而然激起了无数人的感动和共鸣。喝声叹息声,抚掌叫好声,汇成了另一曲不下于场中曲调歌声的赞美歌。舞至酣处,但只见她浑身浴血,头上幞头仿佛被人劈落一般坠落于地,满头青丝已是垂落在了肩头。

“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

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

于是,当最后的曲调鼓点歌词渐渐响起,眼看那战马负着公孙大娘挺立在高台中央,恰是由动转静,一幕横刀立马,掌声声欢呼呐喊几乎要把公孙大娘完全湮没了进去。然而面对这些,一身染血戎装的她却只是在马上微微欠身。

“今日所演《塞下曲》,因如今山东河南河北各地飞蝗成灾,bǎixing大苦,然登封境内却上下齐心捕蝗,如今飞蝗大减不能为患,就犹如将不惜名,士不畏死,沙场赢得决死一役,青史留名,是故奴演此曲,为崔明府及登封上下bǎixing贺!望各位父老齐心协力,将飞蝗驱出登封境内,保住今年成!”

公孙大娘这一句句声音洪亮的解说,让本就沉浸其中的bǎixing一时更加激奋。随着人群中一人高呼必胜,其余人纷纷附和加入,一时间那欢呼呐喊的声音仿佛能把整个坊市给掀翻了。这时候,腰酸腿软手臂几乎抬不起来的杜士仪方才长舒一口气,疲惫地瘫坐在了地上。

要不是崔俭玄那家伙没找到好的鼓师,他也不用硬着头皮客串一把,万幸万幸,当年乐感不曾丢下。好在公孙大娘即便不用套路,那即兴演出亦是绝伦,充分弥补了这一场只来得及排练了一次的演出可能存在的失误。

酒肆二楼,原本怀着最大恶意来观赏今日剑器舞的刘沼一时面色铁青。倘若他不是文弱书生,而是沙场勇士,那关节一定会发出咔咔作响的声音!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今日公孙大娘竟然会别出心裁地上演了这么一场与众不同的剑器舞,更没有想到,临到末尾,公孙大娘竟以大战得胜来形容登封境内的捕蝗,最后甚至为崔韪之和登封上下bǎixing贺!

这样的景象转眼间就会传遍整个都畿道,甚至传到东都河南府,倘若他想huiqu煽风点火指鹿为马,也必然会有其他人禀报了姚崇!

崔韪之虽则也抱着看好戏的念头,可杜士仪转眼间送了自己一场这样的惊喜,他心里甭提多得意了。当着刘沼的面,他还得使劲按捺住没有在脸上流露出来,只有嘴角微微往上翘了翘。而那手指头,却不自觉地在身前的凭几上有节奏地敲了起来,赫然是此间最高潮时的鼓点。

诗是好诗,只最后一句嘲笑文士的有些过了……不过嘛,年少气盛,十有八九杜士仪jiushi冲着自己身边这位刘御史来的!

“公孙大家着实名不虚传,只可惜我身负要务,此前已经在登封停留太久了。”刘沼尽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即轻咳一声道,“今日看过公孙大家这一曲剑器舞,我也了无遗憾,该当前往汴州去见倪使君了。飞蝗过境,崔明府治下却有这般景象,可喜可贺!”

刘沼那强颜欢笑的脸看不出任何可喜可贺,可崔韪之此前同样是陪着笑脸敷衍了他好些天,这会儿好容易找到扳回场面的机会,更何况就算官司打到姚崇面前,他也是绝对有理。当即他便笑吟吟地说道:“哪里哪里,只是我运气好罢了,谁知道上下本就戮力同心的时刻,公孙大家又莅临本县,一曲剑舞振奋人心?哎呀,刘御史这一走,我只怕是无法相送了,我还得下去各乡里好好看看蝗灾的损害。”

“不用送了!”迸出了这生硬的四个字之后,刘沼终于再也难以忍住心头怒火,一时站起身拂袖而去。随着他的从者也纷纷慌忙跟上,崔韪之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发出了yizhèn欢欣的大笑。笑过之后,听到下头传来了隐隐约约嚷嚷杜十九郎崔十一郎的声音,他方才容色一正,似笑非笑地看着面色各异的县丞主簿县尉等属僚。

“各位,民心可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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