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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旧事翻滚,令容心里终究觉得复杂难言。
十六岁的宋重光说出这句话,或许真心实意的。但往后呢?伤心伤情的事,一次足以刻骨铭心,提醒她永不再犯。年少时曾相信过的陆离泡影早已破碎,爹娘那样的相知相守,或许她永远无缘触及。
哪怕她跟韩蛰过不下去,和离出府,嫁给毫不相干的人,她也不想再跟宋重光有瓜葛。
毕竟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喜欢过他,全心全意。
令容回目光,招呼红菱,“走吧,去找鲈鱼。”
易碎的甜言,远不如美食让人心安。
……
主仆俩回到蕉园,还没进门,宋氏身边的温姑就先迎了出来。
“姑娘可算回来了!姑爷来了,就在赏花厅里等着,夫人请你过去呢。”
韩蛰?他来做什么?
令容心里一紧,随便理了理衣衫,便跟着温姑往赏花厅走。到得那边,就见韩蛰负手站在厅中,神情虽清冷如旧,却也不算太差,甚至还有那么点客气敛的味道。
外头宴席有祖父和长房招待,傅锦元和宋氏暂时偷空,正一道在那里说话。
令容进厅,先问候爹娘,再看向韩蛰,“夫君怎么过来了?”
“来给舅兄道喜,听说你正好在这里。”韩蛰垂眸,看出她藏着的诧异。
令容便点点头儿,“我出来前已经禀明母亲了,可以在家多住几日。”
她望着韩蛰,杏眼里渐渐添了笑,如明媚春光照在清澈湖水上,顾盼生波。
见识过韩家长辈的态度后,令容便知道,那府里除了杨氏,没人对这门婚事满意。哪怕是夫君韩蛰,虽没给她使过脸色,待她的态度也不算亲近,只是扛着夫妻的名分敷衍而已。是以这次回府给哥哥道贺,她原本就没指望旁人会来。
却没想到,韩蛰竟然会亲自来给哥哥道贺。
这多少让令容高兴,于是关怀了一下,“夫君这趟出门,一切都顺遂吗?”
“嗯。”
“我打算过了端午再回去。”令容仗着在娘家,试探着问:“夫君呢?”
“跟你一道回吧,不急着赶回去。”韩蛰淡声,喝了半口茶。
他在京城的时候冷厉凶煞,墨青衣裳配着那张冷沉的脸,行走在巍峨相府,时刻提醒旁人锦衣司使的武人身份。到了这儿,那股冷淡仿佛散了些,站在傅家雅致花厅里,衬着背后绿树繁花,难得意态悠闲。
令容微觉意外,看向宋氏。
宋氏便笑了笑,“这样更好,温姑,去把上回用的客院拾出来。”
傅锦元也就势道:“今儿初三,存静远道而来,先洗洗路上风尘。明日宴席上已没什么大事,咱们一家人正好去慈恩寺还愿。那里的海棠最好,这两日正好去赏,存静意下如何?”
“既然到了金州,岳父安排就好。”韩蛰颔首。
令容在旁有些发懵存静?那是韩蛰的字吗?
傅锦元却已提起别的事来,多半是他说话,韩蛰应答,偶尔还露个很浅的笑。坐了一阵,傅锦元便带着韩蛰去赴宴。翁婿二人同行,岳丈是不思进取只知游玩赏乐的纨绔,女婿是老谋深算冷厉凶狠的权臣,明明不像一路人,走在一处却又挺顺眼。
令容站在花厅外,瞧着渐远的背影。
她知道父亲的脾气,虽温和好性,却也不是话痨。今日这般寻着话头融洽气氛,无非是想跟韩蛰处得亲近些,好叫她在韩家少受点委屈。
如果她的夫君不是韩蛰这般冷硬淡漠的性情,按父亲的平易近人,翁婿怕是能成忘年交吧。
笑容微,令容叹了口气。
第27章秀恩爱
次日是傅家设宴的最后一日,因要紧的亲朋好友已在前两日招待过,今日就只剩看戏听曲的事。早饭过后,傅锦元、宋氏和傅益往宴席上招呼了一圈,便将剩下的事托付给傅伯钧夫妇,而后带着韩蛰和令容,齐往慈悲寺去进香。
因宋重光那点心思犹在,傅锦元看得出来,今日暂没带他。
慈悲寺在金州城外二十里处,马车慢慢的晃过去,还没到午时。
“海棠林在山后,咱们先赏花再还愿,顺道尝尝老和尚的斋饭,如何?”傅锦元先前为傅益的春试操心,而今捷音传来,心绪甚好,带头走在最前面,征询众人的意思。
令容难得跟家人出来赏景,没了顾忌畏惧,胸臆畅快,怎么都是好的。
就连韩蛰都问道:“寺里的斋饭好吃吗?”
“很好吃!”令容含笑瞧向他,藏着点心照不宣的揶揄,“那僧人一双妙手,清水白菜都能做出很好的味道,手艺也算深藏不露。”
仲夏天热,她只穿着单薄的玉兰撒花纱衣,底下搭配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行在山路间,被风吹得裙角微卷,纱衣轻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神采奕奕,像是山里修行的妖,随时要乘风飘去似的。
恍惚想起去岁初见,也是端午,她站在郊外坡上风动衣裙,身姿窈窕,神态天真。
而今身段渐渐长开,腰肢纤细,胸脯微鼓,像是枝头胭红的海棠终于绽放,清丽婉媚,娇艳动人。添上提到食物时的那点馋意,愈发鲜活灵动。
韩蛰瞧着她,挪不开目光,眼底似有笑意,“那得尝尝。”
……
慈悲寺建在山腰,山门前松柏葱茏,绕过去走一阵,便是半坡海棠。
山寺里地气稍凉,城内海棠花早已凋尽,这里却开得如火如荼,虽非名品,却高低错落有致,或白如细瓷,或艳如胭脂,团团簇簇地缀在枝头,蔚为悦目。
韩蛰自从军归来,以科考入仕,初入锦衣司时,案子堆积,牵扯繁杂,他虽有韩镜做倚仗,到底年轻不能服人。那两年里,他几乎没有片刻歇息,或是奉命外出,拼着性命深入虎穴,或是在牢狱负手,以狠辣手腕审讯棘手的重犯,或是在衙署独坐,深夜翻看积压的卷牍。
借着韩镜的后盾,许多棘手的案子被他理清查明,狠辣冷酷的手段传遍京城,也给他攒下足够的威望,迅速升任锦衣司使,在朝堂站稳脚跟。
那两年,他仿佛仗剑行于暗夜湍流,心中眼里唯有冰冷刑具、驳杂案情、利弊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