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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鹤青长久不说话,便拿起一旁的文件看了起来。
徐鸣远不戴眼镜的样子看起来柔和极了,少了人情世故的圆润,多了点少年时期的温顺,半点看不出他的冷血无情。
“是……”周鹤青放在膝上的双手猝然握成拳,“我……我需要一笔钱,不多,三十万,我母亲她……”
徐鸣远抬头看了他一眼,好笑道:“你需要钱找我做什么?”旋即又把目光重新投放在面前的文件上。
周鹤青听他这样一说,当下心里一空,背上凭空出了冷汗,尖锐的痛从心口传来,令他站起来慌不择路就想往外走。
“诶,别急啊。”徐鸣远放下手中的文件:“你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臭脾气,就不能听人把话好好说完?”
周鹤青转过去看他,发现徐鸣远竟是在笑的,他每次这样笑的时候,就像一个高高坐在云端的掌权者,睥睨众生,目空一切。
“我可没说不借你。”
就这一句话,令周鹤青停下了脚步。
徐鸣远重新把眼镜戴上,那双迷人的凤眼里面写满了算计,一如他正说着的话:“三十万而已,以我们的交情我怎么不会借你呢?”他说“交情”的时候,故意咬了重音,听起来别有一番意味,又道:“这笔钱我也不用你还,也不管你要这笔钱来做什么,但你知道,我是个商人,商人都是重利的。”
他还没说完就被周鹤青打断了,他冷笑一声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赞同道:“确实如此。”
徐鸣远倒是没生气,“别说三十万,我给你五十万。我将这笔钱给你,但你要拿什么东西来换?”
话说到这份上,按照霸道总裁的路数,徐鸣远就该说就算你的心不在我这里,但我只要你的身了吧。但介于两人已经分手已久,而且还是徐鸣远单方面提出的分手,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鹤青还是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紧,连带着喉咙都干涩起来。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微握成了一个拳,才能勉强克制住自己不要露怯。
周鹤青问道:“你想要什么?”
徐鸣远原本撑在腮边的手往他那一指:“我要你……”
周鹤青听见胸腔里传来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地,一声盖过一声,振聋发聩的架势令他整个人都晕眩了起来,说不清是狂喜还是酸楚。
他勉强稳住心神,就听徐鸣远继续道:“陪我弟弟一年。”
那一瞬间,周鹤青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面露惊讶的样子显然是取悦了徐鸣远,对方笑道:“别那么惊讶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弟弟你也认识的,算起来他也有……嗯……二十出头了。你不是吧,你不懂?那我换个说法,陪玩陪|睡陪上床呢?”
男人恶劣地笑了起来,“我倒不知道周大博士在象牙塔里呆久了,竟然纯洁到这个地步。”大抵是瞧见周鹤青脸色不太好,他语气缓和了些,竟有些打商量的味道:“好,我们不说包养,我们就说谈恋爱。我说,你不是学数学的吗?这么简单都算不清楚?五十万买你一年时间,即使是你毕业都拿不到这个数,也不需要你现在就开始。既不限制你的人生自由,也不毁你清誉,你就假模假样跟我弟弟谈个恋爱,吃吃饭,滚滚床单,顺便把他的动态告诉我,这很困难吗?我弟弟,你又不是不认识。”
“还是说……”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你对我余情未了?”
周鹤青的瞳孔猛然放大了,他就像是光天化日里被人一刀剖开了柔软的腹部,内里藏着点的心事全部被人扒出来一览无余,可他偏偏没有办法说不是他确实对徐鸣远余情未了。分开这么久了,他还是忘不掉这个人,每当他伤心难过觉得日子熬不下去的时候,开心快乐想要跟人分享的时候,甚至是路边的一株小花,天上的一朵云,他都会第一个想到徐鸣远。
这个男人给他带来了太多太多的回忆,以至于分隔了许久,他还不能完全把徐鸣远从他脑子里剥离出去。
“我|操|你大爷。”
周鹤青拉开办公室的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离开衡远大厦不过四点半,还不到下班时间,街上行人二三,多是些没有课或者逃课了的学生党,三三两两抱在一起,嘻嘻哈哈从他身边经过。
周鹤青靠在路边一家成衣店旁抽烟,与其说是抽烟,倒不如说是等待烟丝燃尽更为贴切。他并无旁的动作,只是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电线杆上的牛皮癣,上面写着小额贷款无抵押,请拨打以下电话131xxxxxxxx。
他看了很久,目光来来去去,风把未贴合严密的纸张一角吹得哗哗响,他便也跟着将目光起起伏伏。终于那猩红的烟蒂快要燃尽了,积累得冗长的一段烟灰掉在他手上,烫得他浑身一个机灵,忙不迭把烟头换到左手上拿着,右手甩了甩,装作要扔烟头的样子往那小广告边上走去。
而事实上,他也只来得及扔烟头而已。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就在他指尖抚到小广告上的那一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位环卫阿姨眼明手快地左手拿湿刷子往小广告上一刷,右手持铲刀飞快一铲,那厚厚一沓不知道贴了几摞复了几层的纸就落了一块下来。
周鹤青尴尬地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才好,抚着纸的手往后一扬顺势落在自己后脑勺上抓了抓,一边叹气一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活像一个藏满了心事的忧愁青年。只有揣在衣兜里的手颤抖着,指尖上下翻飞,薄薄的小纸条时不时被他揉成团又轻轻展开。
他过了马路,小跑几步,进了一家小饭馆打包一份清蒸鱼和皮蛋瘦肉粥,才往医院走去。等走到医院住院部已经临近七点了,大厅里行色匆匆,来来往往的都是给病人送饭的家属,提着拎着保温饭盒在电梯门口井然有序站老长一条队,只不过大家的面色都不太好,等前面一小波人进了电梯,才沉默着如同摇摆的企鹅徐徐向前推进。
双数楼层的走这边,单数楼层的往这边,快快快,这还有几个空位还能上。
每到这时,周鹤青都想笑。
短短几天,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像一场梦,荒诞、戏剧,哪哪都不真实,却又杀他一个措手不及逼得他不得不面对。
前面偶然因为插队问题两拨人起了争持,排在后面的人探头探脑,似乎终于在这死气沉沉的人生里找到了一丁点的乐趣与盼头,个个翘首着期盼着,似乎也同样要把自己的伤心难过宣泄出去。一直到保安请两队人出了队伍,后面的人才地赶上了。
周鹤青护着饭盒,小心的在拥挤的电梯里撑出一小块地,他整个人都犹如失了魂一般。
糟透了,他想,不论是失恋还是借不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