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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图窥探碎片主人的全部。
罗伊记得每一次交谈,似乎都会先经过漫长的沉默。脑海中有思绪万千,他不得不挑挑拣拣。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哪些会越界,哪些会引发不必要的遐想。尽管到最后总会越界,总会遐想。以及道歉。他们每次开口总少不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无所有。对不起,我拖累了你。对不起,我之前说的那句话……对不起,我擅自闯进来。对不起,我走了你的武器……仿佛在不断地为闯入彼此的生活而道歉,却又在不久的将来重蹈覆辙。
而这一次,似乎没有了道歉的理由。
火光在哈兰的脸上摇曳不定,却始终没能让他的五官鲜活起来。只有他的眼睛,从开始就凝视着罗伊,视线洞穿他的布带,一往无前地就要闯入他心的最深处。没有第三个人,没有仇恨,没有使命,没有战争。只在这一刻。他们在沉默中凝视彼此,带着誓不罢休的倔强,不放过一点细枝末节的痕迹。可与此同时,又分别将自己藏起来,不暴露任何蛛丝马迹,不让对方占得一点先机。如果黑夜永无终结之时,火焰亦无燃尽之日,那要什么才能够结束这场沉默?
“为什么救我?”
哈兰露出茫然的表情。
然后咬了咬嘴唇。
“我没有救你。”他说。
“是我的士兵抓住了你,你本来不会活着,有太多人想找伊利达雷寻仇。可是就地处死一个无力还击的士兵,即便在战场上,这也说不过去。所以我才下令先把你带回主城。”
他的语调真诚而自然,换做是其他人一定会已经得到满意的答案。只是罗伊没有反应。
“我们与伊利达雷之间的宿怨……”
哈兰皱起眉头。
“有些血账不应该算在个人头上,可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经过昨晚的战斗,现在你也算立了一点功,情势理应得到一些缓和。但我也不能保证”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罗伊忽然往前一步。看似随意的动作,却一下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现在他们只隔了半条手臂之远,对方的气息扑面而来,哈兰强忍着才没有后退一步。
超过五英寸的差距,罗伊居高临下地看着哈兰。
“在泰罗卡森林的时候,为什么救我?”
他压低声音,将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像是将数把利剑逐一插入哈兰周围的地面,形成一座锋利的牢笼。
无处可逃。
哈兰深吸一口气。这一瞬间,只剩下令呼吸都窒塞的压力。
他感到自己站在悬崖的边缘,探出半个身体,俯视下方深不可测的崖底。
在经历过这么多之后,罗伊用这个问题将一切带回原点。灌木丛,短刀,暮色,战刃,鲜血,还有两簇青绿色的火焰。如果沼泽之战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那么在泰罗卡森林的初遇,仿佛发生在世纪之前。
可即便是上一个纪元的事,他们也清楚地知道彼此不可能忘记。
悬崖底下一片漆黑,生命之花从中绽放。
罗伊在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再没回头的可能。
在片刻之前,他曾有过机会,任由对方逃避。哈兰在第一次回答之前停顿了足够长的时间,那绝对超过了克服惊讶或唤起回忆所需的时间。他说出的显示是修改、掩饰过的答案。罗伊可以就那样接受他的答案。然后离开。到此为止。可他没有那么做。他选择将平衡打破。彻底的前进与彻底的退败,必须被做出选择。他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像重复忏悔罪行般,表明自己的决心。昨夜、现在。仿佛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英勇的骑士丢掉长剑,卸下铠甲,膝盖落地,将左右自己身心的权力,双手奉上。
他不知道哈兰会如何作答。他到现在都不清楚哈兰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只是被他吸引着,深深吸引,一路至此。是会漠然无视?还是异想天开的回答?或是再一次漫不经心地岔开话题。他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
就在他准备好留以对方足够漫长的时间思考、回答时,哈兰忽然笑了一声。简直像幻觉,可他翘起来的嘴角证明那不是。罗伊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从未如此迷人。
“你不该先投降。”哈兰说。
罗伊凝视他。
“我总想着,如果我先投降,那么你可以拒绝。但是你先投降的话,”
他笑起来。那笑容温柔又无奈。
“我对你……束手无策。”
罗伊低下头,凑近他的嘴唇。
哈兰下意识地抿起嘴向后仰,像要躲闪,罗伊仿佛料到了他的反应,用手托住他的头和后背,反而将他按向自己。但他只是轻轻碰了碰哈兰的嘴唇,蜻蜓点水般,像个毫无经验的羞涩的男孩,然后移到旁边吻他的嘴角。直到哈兰微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他才回过去,微侧着头,轻而易举地撬开了他的双唇,一往直前。
他把手指伸进哈兰的头发里,在他的发隙间细细摩挲。他不紧不慢地舔吻哈兰的嘴唇,从唇峰到唇谷,上面的每一缕细纹,像是对他的双唇早已日思夜想、熟稔于心。从缝隙间探进去又退出来,耐心试探,觉察到哈兰渐渐放松,才愈发深入,翻搅他的舌头,扫荡他的口腔,里里外外,吻得难舍难分。直到哈兰有些喘不过气,开始推他的肩膀。
罗伊松开他的嘴唇,用双臂环住他的腰。他把头搁在哈兰的右肩上,聆听他的喘息,像大海的浪潮,漫上来,退去,带走一层细沙。罗伊闭上眼睛。
“我没有误解你的意思吗?”
他在哈兰耳边问。你不该先投降。他又想起这句话。可要是哈兰“投降”,他只会更加束手无策。他是否知道?如果说一次次的相见、相谈、相触都是一场彼此僵持的战役,那么不如说每一次告别才是真正的酷刑。战争时期的告别,没有其他比这更残忍,每一次都可能将人们生死两隔。
“请按你所期望的去理解。”
哈兰说。他声音很轻,但这样的距离,没有什么是听不见的。
“我全都接受。”
罗伊笑起来,笑得肩膀轻轻颤抖。他仍然把下颚搁在哈兰的肩膀上,一动不动,像一只挂在枝干上的树熊。
“其实我早就投降了,在赞加沼泽的时候就。”
他想了想。
“不,应该更早。在龙鹰旅店的那个下午。”
“其实是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吧。”
罗伊低低地笑起来,手臂紧了些,他用下颚摩擦着哈兰的肩膀。
他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在这一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侧过头,亲吻哈兰的颈侧。哈兰伸手环住他的肩膀,没有抗拒。他身上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罗伊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颈侧光滑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