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节熄火
上苍赐予人一双黑色的眼睛不是为了人坚守黑暗,而是用于寻找光明。
这据说是大宋百年以来由平民成为公侯级贵族的最年轻也最风光显耀的侯爷文成侯赵公廉说的。方腊特别欣赏这句话,认为它太符合摩尼教的精神也太符合传教需要,把这句话一直当成传教利器,自己就多次亲自对教民布教时说过。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确实开启并鼓舞了教民追求光明的精神,教民却用它追随了别人。
他更不知道那个别人正是说那句话的家族,而且不是才华卓越的文成侯说的,反而是那个粗野无文据说连字都不识的嚣张纨绔子弟沧梁小霸王赵岳无意间说过的。
召集教民报复海盗,因人员大量流失凑不成有势力的大军而破产,让方腊震惊得再次吐血。
事实上,狂热到脑残的宗教分子还是不少的。摩教的十几年辛苦努力并非白费。
信教者往往都是一家子一窝子。
有的狂热分子听到家人对本教失望,对教主有怨言,居然要背叛摩尼教去投靠海盗,劝说不得,争执起来疯狂了,挥刀把家人杀掉了来坚守自己的信仰和梦想。
幸好,华夏从来不是宗教政治合一国家,没有西亚欧洲那种迷信执着到变态的宗教社会氛围,没有把国民强制信仰到习惯信仰形成整个民族性痴迷与狂热,人们信守的第一条一直是‘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强调家庭与亲情的重要性。脑残分子为信仰而杀自家人的不多。
一家人两种立场与追求,一方只想抓住眼前,渴望立即就能过上好生活。另一方迷信摩教,狂热地坚守翻身当官做老爷享大福梦想。谁也说服不了谁,不自相残杀,那只能是各走各的路。
方腊从打击中清醒过来,认识到清溪本地教民很多都不见了,不是之前想像的被强盗强迁移走了,而极可能是对本教失望而自愿跟着海盗走了,如今苏杭积累的最根本教民力量大量流失,无力展开有力的行动,现调别处当山贼或寺庙僧兵的教兵过来,路远穿州过府的有困难,他在智囊的建议下放弃了凶残报复,恢复了理智,说如此也好,大浪淘沙,留下的是金子,把没跟着海盗走的也是真正忠心本教的附近教民趁着社会混乱都汇聚到清溪居住和生活。
反正清溪本地人流走太多,抛下大量田地和房屋,正可由本教忠心的教民占了改善生活。
帮源洞的秘密被海盗知晓了,已经不是安全的核心之地,但方腊看得出海盗无意破坏他造反追求帝业也无意向官府揭发他,他又实在不知哪里可以当新的理想的核心机密地,教众又习惯了把这里当本教中心,他思来想去仍然决定把清溪当宗教基地。有了最忠心最狂热的广大教民汇聚在此,也不怕海盗再来偷袭。
有智囊建议,他又下令去通知在别处州府当山贼的教众和托身寺庙的僧兵,打海盗旗号抢劫当地大户和县城,趁着海盗这股风浪的掩饰狠狠抢一把快速补充缺失的资金和武器,也算小小利用和报复海盗一把,挽救一下人心,出口恶气。
苏杭二州,摩教并没有设立山贼,因为此二地是江南最主要赋税重地,是江南最核心的统治区,朝廷严厉打击强盗水贼在这一片区域立足。教兵只能散于民间正常劳作。本地僧兵倒是借寺庙掩护能隐秘行事。
最让方腊欣慰的是收揽的江南近二十万僧兵绝大多数追随了本教,没跟着这股风浪上海盗的船。不是僧兵比其他教民对信仰追求得更执着坚定,而是这些僧兵尝到了肆意而为快活的甜头,愿意留在大宋作恶来弥补以前当清苦卑贱秃驴所缺失的酒色财气享乐,不想到海外受正常统治秩序的严格约束,又去过那种自己辛苦劳作的老实苦闷贫乏日子。
方腊不是不明白僧兵留下的原因,但他不在乎。
只要追随本教造大宋的反,助我成帝业就好。
方腊还私下对叔叔方肥说:“还是僧兵教徒好。”
这些出家人‘四大皆空’,斩断尘俗血脉,无牵无挂,不用受急于过上梦想日子的家人的影响和牵累而叛教。
这次惨重打击虽然对摩教不致命,却让觉得本教势力已成而头脑发热天天叫嚣竖旗造反急于当官大爷的摩教骨干们再次清醒地认识到,本教仍然很弱小,江南人是越来越过得困苦愤怒,但民心实际并不是想像的那样忠心向着本教,本教军心不稳实力也不够强大,或许暴起发难,象海盗这样突袭,打败不堪的江南官兵占领江南部分州府容易,但想抗拒住朝廷的征剿大军,稳固住江南统治,只怕还差得远,更别说立足江南统治积累起夺取整个大宋江山的势力,
实际上摩教绝大多数骨干也没真想占领整个大宋,那只是嘴上喊喊的远大政治理想口号而已。
他们都是江南人,喜欢也习惯江南的生活,根本无心去攻打占领北方,只想在江南划地称王逍遥。
摩教的力量和根基也只在江南。教兵不愿意去北方打仗。教民也不会支持。
眼前的情况是划江而治长久逍遥江南也不大可能成功。
就象海盗在信中所说的那样:宋廷能容忍王庆在淮西占几个州府闹腾着,却决不会允许摩教在江南造反。
淮西和江南一样是朝廷的赋税重地,在朝廷眼里一样重要。但王庆再折腾也闹不成气候。而摩教一旦占了江南数州,就极可能吞掉整个江南,划走大宋的半壁江山,更断掉了大宋的主要财源。这是大宋绝不会答应的,必重点打击。
不说强大的西军和文成侯麾下能打得辽军狼狈不堪的北军,只怕仅仅是京城八十万禁军铺天盖地杀来夺回江南,在海盗移民搞得江南人心不属的情况下,摩教这点根基和势力准得转眼土崩瓦解。
认识到这个,摩教骨干们心里不禁阵阵发寒,极不甘心却不得不放弃叫嚣教训海盗立即造反。当务之急是巩固本教。
方腊也转变了发展策略,不再把重点放在发展教民上。教民发展再多,组成大军也是不会打仗的草民形成的乌合之众,在正规军大举进攻下不堪一击,更何况人心未必真的归属,未必真得愿意为本教死战。
以后的重点应该放在强军上,把海盗不要的江南各种凶恶不法之徒能抓到手的全部招收来和可靠教兵编制在一起训练成一支骁勇善战的精锐部队,到时一举事就能打出威风霸气和号召力来,能挡得住朝廷重兵的进剿,让江南百姓看到摩教势力和希望,如此才能赢得人心,能霸占江南立国开基。
方腊总算明白了造反和政治统治精髓:小民才不管你什么教义什么主义,你能成事并有效改善小民生活,小民就会认了你。红口白牙说再多,平时好像很有效果,一到针尖时刻,都没用。忠心的军队才是最根本最可靠的力量,决定一切。
这是方腊对‘枪杆子出政权’和民心所向的另一种认识归纳并重申。
他振奋精神,立即调派教中骨干大将分赴各地加强对教兵的领导和训练。自己也不再装皇帝当大爷自娱自乐,发枭雄之志,亲自出马,带领文武以组织乡兵抵抗海盗的伪装形式把清溪本地的忠心教民组织起来加强军事素质。
摩教骨干的腐化奢糜之风也改变不少,开始打起精神干正事。
这支力量总算摆脱了些农民起义走绝路的恶习。
纵观农民起义历史,总是以公平正义美好为民的大志开始,本就缺乏广大的社会精英才智的支持,有些势力了就露出叫花子没尝过花火烧的贫贱无识短视小民相,急于尝尝骄奢淫逸当为所欲为的大老爷的滋味,就怕死前享受少了弥补不了以前的亏空和搏命厮杀的艰辛付出,拼命享受和作践百姓,全忘了自己的贫贱出身和以前遭受的同样痛苦磨难,迅速走向比原统治者更腐化堕落的残民路,被有心人或政治势力当屠刀和炮灰轻松窃取了战斗成果,灭亡了,很正常。
唯一成功的明太祖朱元璋,那至少是位有铁血意志的领袖,没有带头腐化堕落,当了皇帝也勤俭不止。但他的成功要归功于反抗异族的残暴统治,能容易地凝聚起大汉民族整体的才智和武力。可见农民起义想成功的艰难。
方腊这伙人野心够大够狂妄,却不知农民起义的天然短板,一顺利点就想腐化走历史老路。
赵岳反复打击,到现在这伙人才收敛了些人性邪恶,少作孽,实际也是晚起事能怀着美梦多得瑟活几年,不至于早造反却从竖旗到覆灭仅仅嚣张半年就成为历史又一笑柄。他们应该感谢赵岳才是。
江南百姓也少受些思想毒害愚弄,少承受些从**到精神的沉重负担。
沧赵集团万没想到的是,此次抢劫人口的行动,居然会引起那么多人主动来投。
原本计划抢一下江淮地区,然后随夏收的北移而逐步重点抢掠山东河北沿海的百姓移民高丽半岛,一为移走日后金军打来会经过并重点祸害的两地百姓,二为紧急补充少了高丽男丁而缺乏的大量劳动力进行最急眼的这一季夏收。
南军分路突袭掉福建以北的江南沿海和靠沿海的十几个州府,席卷了城市的人口和财富,展开对乡下罪恶大户的洗劫,却还没顾得上鼓动乡下人移民,百姓就疯狂了,人山人海地涌向移民码头地区。
幸好海盗帝国不负海上霸王之名,拥有的海上船只不是一般得多,有帝国以新技术和高效机械化流水作业制造的动力化先进巨舰,有分给帝国渔民用的:在远洋贸易过程中从杀不尽的波斯、大食、欧洲等处不断冒出来的海盗或军队那抢来的船只、从消灭和侵略的南亚各国抢来的船只。因为此次需要赶季节抢时间移走人口,这些船只这次都调用了。
感恩又具备了新思想与良好素质的广大帝国渔民也焕发出对帝国的忠心热爱与回报,积极响应支持,主动把自己村或自己家的较大海船给海军用。如此一来,运输能力惊人。滚滚而来的移民人潮被船只一批批迅速吞噬走。
海州,即后世的连云港市。
知州张叔夜站在城头看着城外狂涌向码头方向的民众和迅速空荡荡的城郊,满眼是痛苦。
这位历史上的铁骨忠臣与抗金英雄本为治理地方功绩与官品卓著而升为高品的京官,调京时间也就是赵岳去京城借宿北宋武术大师陈希真和小女汉子陈丽卿父女家偶然碰到的那次,但张叔夜当京官并未多久就贬到了时刻受海盗威胁的危险地海州,品级也由从三品降为五品。
赵佶当皇帝当得荒唐,但并不是不懂得选拔和重用操守好的能臣治理国家的重要性。国家繁荣昌盛,他的皇帝才当得安稳长久,才能有滋有味。这理只要不是傻子,谁都明白,何况是聪明伶俐的赵佶。赵佶实际也是一直在努力任用有益江山的臣子,打击损害江山的奸臣。
蔡京等奸贼能得到重用,首先自身确实有才,不但是才华出众的高级知识分子,执政也极有一手。坏就坏在赵佶的荒唐上,上梁不正,下梁歪,诸贼才敢欺上瞒下祸国殃民。
赵公廉能一度成为第一宠臣并得到重用,除了能迎合皇帝心理,深对皇帝脾胃,最主要就是极其年轻有为,能带给大宋巨大利益,又能压制辽军侵略并满足皇帝制衡西军的迫切需求。
张叔夜升官调入京城重用,不是宰相们推荐提拔的,主要也是赵佶的原因。
此人当官,清正廉明有能,而且会做人做官,在官场很有声望,赵佶对张叔夜印象很不错。
但张叔夜再有能有节操,再忠君爱国也没用。因为蔡京不容他风光显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