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应该是流浪汉吧！“这是浅野的第一感觉。

本地的流浪汉分三种。一般是打短工维生，在餐厅做刷碗工什么的。还有捡拾矿泉水瓶、易拉罐瓶和纸壳箱子，卖点钱。第三种有着养老金却喜欢流浪生活。

初听“流浪汉”三个字，一般人脑海里总会浮现外国的某些贫困街区。一些蓬头垢面的人们，茫然地看着世界。

不过在日本，流浪汉可不是居无定所，人家也是有固定的“家”的！他们会在桥墩下、公园旁用纸箱或者篷布搭建住宿处，而且都是连成片。俨然也是某某“都营公寓”的模样。

浅野觉得非常奇怪。他蹒跚地走在前面。千代则原地止步不前，朝这边张望着。

浅野靠近了那个人。他发现是一个身穿西装的男子面容朝上躺在树下。由于平躺的缘故，身上身外也落满了花瓣。身子边上有一个纯色的信封。信封外表洁净。看起来很平整，没有折叠和褶皱的痕迹。

男子年龄大约四十四左右。虽然面部和脖子显露出可疑的黑色，但是仍能看出是个美男子。西装上有一些呕吐物和大片疑似酒水的污渍。呕吐物和污渍里里外外，也有可怜的花瓣存在。

又是一个醉汉？！浅野摇摇头，每年的樱花季醉汉多多。连警察都不去管，他可不能多管闲事。

刚想迈步离开，浅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如果这个男人是醉酒，必然是在呼呼大睡。可既听不到呼吸，又看不到胸口的起伏。整个树下，平静地就像夏天东南季风来临前的海面，波平如镜，浪影无踪。这种状态持续时间越长，风暴就会越猛烈。

浅野颤抖地用指尖触摸男子的脸。那冰冷僵硬的手感让他惊悸！

眼前这个人已经死了！这种感知使得清晨的温暖化作冰冷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虽无雪花飘飘，但是更增添了诡异之感。活泼的微风似乎也变得可怖起来。从脖后吹着，总觉得是有怨灵在吹凉气。

本与河岸是一体的染井吉野，似乎被隔离起来，成为化虚为实的密室。包围着浅野和已经丧失生机的无名尸体。这种景象若是拍成照片，其实就平淡地要命。然而在现场，无疑具有极强的视觉冲击力。

树下安静如故，早起的鸟儿和昆虫也知机地沉默起来。惊骇的浅野收回了伸出的指尖，一种颤栗感顽强地由低向高，从指尖蔓延到身体各部。

极度的静谧通常蕴育着压抑，本身就是一种影响心灵安宁的力量。当迸发出来时，敏感的人瞬间会为之崩溃！浅野很想大吼，借机宣泄心中的恐惧。可是声音被压在喉咙里，外界对此一无所知。

浅野目光呆板，已经失去焦距。嘴里发干发苦，喉咙发涩，连咽下口水都做不到。所以一丝口涎顺着嘴角滑落下来。而双臂双腿不由自主地筛动起来，然后全身一起剧烈地震颤起来。他想移动脚步，但是两腿完全使不上劲。膝盖的关节也僵直起来，引发痉挛般的疼痛。于是他就像是一棵秋天的孤独老树，等待着无情严冬冰雪的到来。过了好半天，他才木然地拖着发硬的双腿走向千代。

千代看样子早已等待得不耐烦。她紧锁着眉头，用鞋尖不断地点击地面。这是她觉得无趣的征兆之一。

结婚多年，千代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平常浅野会含笑看着她发小脾气，偶尔还会打趣几句。但是现在心情非常恶劣的他，已经完全没有说笑的意思。

千代望着着丈夫惨白的，完全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没由来的心慌慌起来。

“这是怎么了？”她惊疑地询问。

“快报警！那个人死了。”浅野翕动着嘴唇，艰难得吐出几个字。

“啊！”本来就意识到有些不妙的千代惊呼起来。她根本不敢再看染井吉野的方向，脖根随即也变硬了。

她的手也哆嗦着，僵硬地如同干枯的鸡爪。强直的手指关节酸痛难忍。但是千代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在从随身的小包里摸索着，却使不上劲。好一会，才抓出了一部老旧的夏普翻盖手机。随即拨打了110。

京都市上京区，京都府警察本部搜查一课。七组班长佐藤俊雄警部补悠闲地坐在位子上，喝着一杯刚磨好就立即冲泡的咖啡。

佐藤今年刚满50岁。头发已经花白，额角有一块醒目的暗红色伤疤。那是他七年前追捕一个困兽犹斗的犯人，被匕首划伤后留下的。

这块伤疤也比较奇异。只要佐藤发怒，就会如刚上色的印章一般，艳红欲滴。以致于竟然成了他表示心情的晴雨表。久而久之，不仅搜查一课尽人皆知。就连女儿美咲都知道了。但是在美咲面前，佐藤只会高兴。所以美咲是从他的下属那里偶然听到的。

佐藤记得今天是京都樱花的满开日。若是一天平安无事，晚上得陪老婆孩子一起去看夜樱。

这是美咲的请求。过几天，美咲就正式上初中了。时光流逝，天真可爱的美咲都12岁了。

可惜事与愿违。没过多久，天花板上的扬声器就无情地发出通信指令：“鸭川附近有人死亡，请……”。

佐藤发出无声的苦笑，真是运气不好。他唯有在心里对美咲说声抱歉了。他接警后带领七组全员，火速到达现场。

最先到达现场的是鸭川警备巡逻队和d警察署下属的交番巡警。在七组到达之前，他们已经拉起了长长的黄色警戒线。警戒线外，有很多人在向里张望着。对于好事的他们来说，今天多了一个可以向多人述说的话题。仅此而已。

戴着“搜查”字样红袖标的七组人员进入警戒线，并亮出了证件。穿着蓝色制服的巡警瞥了一眼，立即敬礼并示意他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