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杀戮
粗粝的砖石摩擦着脚面,传来阵阵轻微的刺痛,尤其这巷子里终年不见阳光,砖缝中湿滑的污泥粘在脚上,令人感觉尤为不适。
走了没多久,储笑便听到身后又有纷杂的脚步声传来,并伴随着一声声的呼喝。
这条弯曲的巷子尽头是个双岔路口,一侧通向了数十步外的小河边,那里似乎是附近居户浣洗衣物的所在,岸上还放着谁粗心遗忘的捣衣杵。
另一条路却是通向了大街之上,远处不断有隐隐的咒骂声和惨呼声传来。
储笑不禁感到进退两难,听动静身后追赶的人距他就数十步远,一转过弯,就能和他打个照面,时间已不容许他再次踹门入户。
而身前的两条路似乎都是绝路,他水性并不好,尤其是此刻体力已经告罄,不管是跳河逃生或是再次奔逃,结局必然都是无幸。
一时间储笑有些焦躁,他眉头微皱,脑海里蓦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如…给这些追兵来个反其道而行之?!!
储笑瞬间便有了计较,整个人迅速镇定下来,可手底下却丝毫不慢。
他用力扯断了身上的汗衫,又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海碗大小的砖石,然后便用汗衫将石头裹了起来。
做完这些,他发力一扔,就把这裹住衣物的石块,朝着一侧的小河抛了过去。
“嘭嗵”一声传来,石块精准地被抛入河内。
储笑马不停蹄,却朝着另一个岔路口狂奔过去。
跑了约数十步后,他忽然转身停下,侧耳倾听了一会,竟又朝着原路跑了回来。
身后那些追赶他的军士刚转过弯,就听到右手边传来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急忙跑到岔路口时,发现右侧空无一人,左手边却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子,正朝着他们拼命奔跑过来。
那小子见到他们突然出现,脏黑的脸上似乎露出一副惊容,他急忙转身,又慌张地朝着来路跑了回去。
几个脾气不好的军士见状,喝骂着追了上去,更多的人则是向着河边跑了过去。
“玛德,楞个槌子,还不给爷爷站住?”
“再跑,等会大爷棰不死你。”
几个军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出声咒骂,那小子闻言,却似越跑越快,像阵狂风一样。
一直追着那小子跑出巷口。不远处,那些正在追赶散逃青壮的士卒见状,有十来个人立马包抄过来,帮着将那小子堵在了街边。
那小子倒也干脆,眼见跑不了了,便双手抱头,蜷起了身子,摆出一副挨打的架势,等着挨揍。
那几个追得气喘如牛的士卒上前就是几脚,狠狠地踹了过去,他们边打边骂道:
“混账,叫你刚才不老实。”
“小子,你不是跑得快吗?怎么不跑了!”
“玛德,这小子怎么结实的和头蛮牛似得,踹得老子都有些脚麻。”
其他士卒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场景,笑着指指点点。不一会,几个士卒打得有些累了,方才罢手。
不过那些军士也发现,这小子倒是挺硬气,被揍得这么狠,愣是没吭一声,不禁啧啧称奇。
揍人的几人中,一个豹眼军士忽然一把扯住那小子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喝问道:“混账,老子问你,刚才你在巷子里有没有瞧见什么?快给我老实交代。”
那小子脏污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眼神湛湛,似乎并不如何害怕,嗓音却有些颤抖道:“军…军爷,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们…追得比较紧,我逃命都来不及,哪还顾得了其他?”
“臭小子,你再想想,真没瞧见?就是见到我们之前,巷子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在?”豹眼汉子厉声叱问。
那小子眼珠转动,似在回忆,片刻后方才听他应道:“军爷,我就见到一个灰影一闪,然后就听到一声落水的声音。其他我可真没瞧见了。”
豹眼汉子咒骂了一声,忽又惊问道:“咦,你的鞋呢?”
“刚才人多乱得很,跑得急,没想到把鞋给跑脱了。”那小子连忙回道。
豹眼汉子啐了一口,一把将那小子推开,着人先将他押去一旁呆着。
储笑心底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次豪赌被他侥幸赌赢了。
这些士卒只和他飞快照过一面,有些人甚至连他的面容都没瞧清楚,此刻他改变了装束,这些人才会这么轻易被他蒙混过去。
储笑乖乖地被押去一旁的街角,和那些再次被抓获的青壮蹲在一起。
他环顾了一圈,发现这些人有得被打得鼻青脸肿。有些人则是光着膀子,身上全是乌黑的脚印,他们的衣物八成是在撕扯的时候,被那些军士扯碎了。甚至有些人两眼汪汪,眼睛红肿,似乎都被打哭了。
储笑有些过意不去,这些人都是因为他才挨了这顿狠揍,他这个罪魁祸首难免心有歉疚。
而刚才那些士卒的拳脚落在他身上时,他已运起内气护住了全身,体内自发形成了一道护体气劲。那些攻击对他而言,连挠痒痒的程度都算不上,可是这些青壮却没这本事了。
过了约一炷香的工夫,街角的巷子口忽然转出一群人来。
其中几个浑身湿漉漉地士卒,脸上兀自余怒未息,口中不住骂骂咧咧得,有一人手上还提着储笑那件破损的汗衫。
储笑瞧出这些人,正是追他追得比较紧的那几个,想来他们定然是以为自己跳河跑了,也跟着跳入水中摸索他去了。
储笑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头却深深低了下去,并未让其他人注意到自己的异样。
不一会,所有人都听到街上响起了护军那雷鸣般地愤怒咆哮声。
青壮们顿被吓得面无血色,储笑更是深深的沉潜下去,默默运转起沉罡劲的吐纳功夫,恢复着枯竭的体力。
这时,离这不远的一间院落内,金州城八品红衣副总捕万海山和从九品红衣铺头胡千流,都是脸色铁青,眼神凝重地看着一具具正从屋内被军士搬运出来的尸体。
那些见惯了死人的军士,显然也被这些尸体的惨状给吓到了,个个脸色惨白,双眼露出恐惧之色。
院子一角,一个瘦下的身影索索发抖,正蜷缩在那里。
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此时的她面色惊恐,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神情显得有些呆滞。
万海山深皱着眉,再次问道:“你再细说一遍,你是怎么发现这事得?”
身旁一个军士打扮的汉子,连忙哆哆嗦嗦回道:“前些时,小得和十几个弟兄蛰进这巷子,追捕那个惹出大乱的小子。我等瞧见他一脚踹开这院子,躲进这里,便跟着追了进来。谁料那小子已见机翻墙跑了,只抓住了这院中的一个男子。其他人继续翻墙追赶,小得因为有些口渴,想去屋里找些水喝,未曾料想就遇到了这泼天祸事。”
万海山冷笑一声,鹰一般锐利的眼神直刺过去:“口渴?我看你是见院中无人,想进屋翻找财物吧?”
那士卒吓得两腿股战,连忙辩解:“不敢,不敢,实是口渴,进屋找些水喝。”
万海山没再这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接着问道:“然后你便发现了屋内的尸体?”
士卒似是回忆起刚才在屋内所见的恐怖场景,面如土色地应道:“小得进屋一闻有血腥味,疑惑之下挑开了内室的门帘,就发现了这些被肢解的尸体。小得当时被吓坏了,便跑出来叫人,大人们这便来了。”
说话间,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阵甲胄铿然的声音,金州城七品武将,时任屯军护军一职的施大茂,一把推开院门,豪壮的身躯随之挤进了院子。
他睁目一扫,看到院中尸体的惨状,瞳孔不禁微微一缩,沉声便问道:“万总捕,这是何人所为?莫非是逃跑的那厮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