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同先前二长老所命令的，第三日过后，岚影开始正式在他那里接任务。
和其他同门们的任务比起来，他的任务算得上非常简单，基本都是些保护某个政要的孩子，或者当某位富商孩子的替身之类的，只是稍微有些耗时间，也就直接导致了他很多时候两三个月也回不了祖宅一趟的情况。
而对于他身上那属于异种力量的深究，二长老也并未停止，隔三差五便会让人找岚影取个几百毫升的新鲜血液。对此，岚影从未多问过一句，在他看来，只要能安安稳稳地活到25岁跟神达成交易，在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东西，他都不在意。
从未融入，也就不会难以舍弃。
岚影再次注意到蛇眼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一年。
那日他正和往常一样在任务中，却突然接到了二长老的紧急召回令，和前来传达指令及接替他工作的同门交接完后，便急匆匆地赶回了祖宅。
因为事出突然，当岚影踏入祖宅大门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以至于当岚影行色匆匆地回到自己所住的小院时，不期然便看到了一幕非常熟悉的画面。
“小子，上次算你运气好，刚好赶上岚影结束任务，今天你家师兄不在，看你还能往哪儿躲。”十五六岁的高个少年指着蛇眼说道，一群半大不小身着白色道服的孩子簇拥着他的同时将蛇眼团团围住，少年足足要比年幼的蛇眼高出两个头的个人看上去气势十足。
“还是那句话。”站在高个少年身侧的男孩傲慢地扬了扬下巴，“只要你今天晚上过来陪我们，我们就不再追究你动岚未那笔账怎么样？”
所以说，族里的教育方式是不是真得改改了？
不然的话怎么老是教出这种变态来？
将整个身子完全隐匿在阴影中的岚影抚额，他侧过脸去看向此次事件的中心人物蛇眼。男孩小小的身子被围困在人群中，璀璨的金发湿漉凌乱，稚嫩白皙的脸蛋上透着好几处乌青，嘴角甚至还隐隐带着几丝未干的血迹，黑色的道袍粘着泥土，一看就是刚被人狠揍了一顿。
然而面对众人的威胁，他的脸上却并未露出任何跟害怕有关的情绪，只是沉默着抬眼一一扫过周围人的面容，眼神清淡无波。
见蛇眼半天没说一个字，高个男孩很快失去了耐心，伸手就去抓蛇眼的胳膊。躲在暗处的岚影眼神一凌，刚想出声，就看见蛇眼突然出手，比少年动作更快的抓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腕，同时用力一扯，少年冷不防便向他跌了过去，他俯冲向前，另一只手握掌成拳狠狠地顶上了少年的腹部。少年吃痛，瞬间弯下了腰，蛇眼一把揪住对方的头发，照着对方的太阳穴就砸了下去，少年顿时闷哼一声，闭上眼失去了知觉。
他这一系列动作端的是奇快无比，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想要上前帮忙的时候，蛇眼早已解决了最大的威胁。他拽着少年的脑袋将对方挡在身前，立马阻止了其他人想要揍他的动作，另一只空置的手则屈起了两根指头按上了高个少年的眼眶，对着众人笑了笑，阴恻恻说道：“好了，我们现在再来重新说说刚才的话题怎么样？”
一群孩子犹豫着面面相窥，谁都没有开口。
蛇眼笑眯眯看着众人：“首先，所有人退后两米，要知道，你们围的太近了，我很容易紧张的。”
“……”
一只手指头突然刺入了高个少年的眼眶，温热的血水顺着蛇眼的手指流出来，昏迷中的高个少年惨嚎一声猛然惊醒，随即又痛得晕死过去。
人群一片哗然，忙不迭往后退去，瞬间就出了两米开外。
“很好。”蛇眼勾了勾唇角，突然似有所觉般皱眉瞟了眼岚影藏身的地方，再三确定那地方没有任何东西后才继续将目光投射向那群找他麻烦的孩子，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么，我们继续……”
这场闹剧结束的时候，大概也就是过了有四五分钟的样子，直到那些孩子神色慌张地拖着受伤的高个少年离开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长廊尽头，岚影才从黑暗中显出身形，一把接住了蛇眼突然向后仰倒的身体。
男孩的脸上此刻正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在被岚影接住的时候还并未完全失去意识，看清楚岚影面容的一瞬间，浑身顿时僵住了，双唇紧抿，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衣服，似乎十分害怕。
岚影摸了摸怀中人的额头，果然，对方正在发烧。
两个人的身材相差无几，岚影很轻松就将同属小萝卜头的蛇眼抱了起来，进了屋子。利索地脱下对方身上脏兮兮的黑色道服，那一身包扎得乱七八糟，有些绷带下面甚至二次崩裂血流不止的伤口便毫无阻碍地落入了岚影的眼眶。
卧槽！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的？！
岚影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衣服落到了地上都不知道。
“……对不……起……”像是感觉到了岚影震惊的情绪，蛇眼紧张地抓着岚影的衣角死也不放手，嘴里吞吞吐吐含糊不清地说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是在为先前伤了别人的事道歉，还是因为自己把自己弄得这么体无完肤而觉得害怕被岚影责怪。脑子里被高烧弄得七晕八素的蛇眼此刻唯一的想法，只是单纯的不想被面前之人讨厌罢了。
“没关系，你先好好休息。”岚影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见对方依旧拽着自己的衣角不放，不得不放柔了声音，伸手覆盖上蛇眼的手掌说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好吗？蛇眼，安心睡吧，我就在这里陪你，哪也不去。”
蛇眼听着岚影的声音，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掌，对方的掌心温暖柔软，莫名的就让他觉得心安。
寒凉的冬日，连虫鸣鸟叫之声也安歇下来。小小的院落里安静地落针可闻，岚影轻轻地回握住蛇眼透着薄茧的手掌，感觉着对方的肌肤愈发滚烫，很快就出了一身的汗。
他沉默地守候在他身边，直到对方的意识陷入深眠，才慢慢地松开了手，去厨房里打了盆热水，又取来医药箱，帮对方小心地重新料理起了身上的伤。
蛇眼以后的训练就交给你来指导。
想起苦大师当初把这孩子交给自己时所说的话，以及第一次见面时男孩如同冬日的阳光般温暖的笑脸，岚影突然就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如果这一年来，我稍微关注他一点的话，如今的局面是不是就会完全不同了？那些人之所以会这么刻意地去找蛇眼的麻烦，除了他外姓弟子的身份，还有一点岚影虽然不想承认，但其实却是一直都是知道的是因为他。
经过成人仪式那一战，他变种人的身份如今在祖宅里早已不是秘密。
非我族内，其心必异的道理，古往今来总是被人铭记于心，岚影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在那些所谓的同门口中听到那些关于如何处置‘怪物’的各种言论，只因为对方从未直接找过他的麻烦，他也就得过且过，并未太放在心上。
只是现在看来，他的一味忍让，似乎已经让某些自作聪明的家伙有些得意忘形过头了。
将最后一处伤口包扎完毕，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岚影默默地盯着蛇眼安静沉睡的面容看了半响，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端起已经被血液染成了暗红色的水盆，转身出了屋子。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得去二长老那里报道，也不知道是什么紧急任务，这么突然地将他召回来。
“比我预计的晚了二十分钟。”这是二长老看见岚影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请师傅恕罪。”岚影端正地站在门口，恭敬地弯下腰，额前长长的刘海在他尤显稚嫩的面容上撒下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我说你也是，这么多年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啊，再如此严肃下去会老的更快的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别把人孩子吓坏了。”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嬉笑声突然从二长老身后的屏风传来。
被刘海遮住的眼睛微微眯起，岚影心下不由一沉，这人隐匿的功夫实在太出色了！凭他现在比常人几乎敏锐百倍的感官，竟然也半点都没有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还是说他一开始就在？
“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你才能消停那么几秒？韦德。”二长老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男子混不在意，低低笑道：“这个嘛，只要还活着，怕是不行了。”
二长老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没有那张臭嘴的话，韦德，你就是个完美的战士。”
男子吹了声口哨，颇为无辜地耸了耸肩：“嗯哼，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好了。”
二长老懒得理他，再次将视线投注到了岚影身上，挥了挥手：“好了，起来吧，走近些。”
岚影应声站直了身子，往前走了几步，在离自家师傅大概两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
上下打量了一眼岚影，二长老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一指抄手站在他身旁的男子介绍道：“这是韦德，和为师同届的战士，勉强算是你师叔。”
岚影礼貌地朝男子点了点头：“师叔。”
“喂我说，什么叫勉强啊，需要说得这么不情不愿吗……”男子不满地开口。
二长老连个眼神都欠奉，直接无视了男子的声音，继续对岚影说道：“韦德一直代表我族在跟史崔克博士合作，史崔克博士是个十分出色的科学家，就是他第一个发现了埃德曼金属的炼制方法，你成人仪式所得的那把嗜魔刀，便是他提供的原材料。同时，博士对变种异能也有着十分深入的研究，最近刚突破了瓶颈，这次韦德回来便是为了配合博士的研究项目，所以才需要在族内多找些人手好继续进行下一步计划。”说到这里，二长老突然顿了顿，看向岚影：“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听到对方的问话，岚影这才连忙敛起因为听见变种异能而略微恍惚的心神，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做出一副恭敬倾听的表情。
“为师知道你一直被自身的不同所困扰。”二长老像是颇为担忧地叹了口气，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柔和了不少：“所以这次在外派的人员中才特意点了你的名字，跟随韦德一起出任务，不仅仅是为了增加你的阅历，更是为了磨炼你的心性。韦德和你一样，也有着自身的与众不同之处，除开他那张臭嘴不说的话，为师还是相信他的实力的，你此去，记得要听师叔的话知道吗？”
听到二长老那句‘韦德和你一样’的时候，岚影便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忍不住扭头看向那个痞气十足的男子。自家师傅最后一句话方才出口，便无法抑制内心激动地点头应道：“是，师傅。”
岚影的反应像是早已在二长老的预料之中，见对方点头应了，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吞吞说道：“好了，具体出发时间定在五日后，这期间为师也不会再指派任务给你，好好休息一下，之后要做什么你师叔会告诉你，下去吧。”
岚影躬身退出了屋子，直到再感觉不到任何焦灼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才蓦地垮下了脸上的表情，神色冷峻。
二长老的屋子里，名唤韦德的男子目光晦涩地盯着岚影离开的方向，突然间起了那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勾唇一笑，冷酷又残忍。
“这么好的苗子，你倒是舍得。”他斜眼看向二长老，眸色冰冷，意有所指。
“一切都是为了家族的荣耀。”接触到对方毫不掩饰其恶意的目光，二长老也跟着笑了笑，捏着茶盏的手指轻轻摸索着杯沿，轻声呢喃：“等到试验成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