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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还撑得住,过了这一阵就好。”
黎绍淡然微笑,没再多问。
月上中天,天策上将府中寂静无声,偌大的主屋里也是空空荡荡的。
贵胄子弟是从小就习惯了被人服侍的,可十年前被驱离长安之后,长孙伯毅就甚少让人近身,俞世他们都是陪着长孙伯毅几经生死后才取得了信任,而长孙伯毅睡觉的地方更是不许人靠近,只要有人踏足其中,哪怕来人是俞世,他也必会惊醒。
然而今夜即便无人打扰,长孙伯毅睡得也不太安稳,似是被噩梦魇住了,大汗淋漓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口中呓语不断,连身体都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在噩梦中挣扎了两刻多钟,长孙伯毅突然弹身而起,霍然睁开双眼。
一脸茫然地看着前方,气喘吁吁的长孙伯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略有些迟钝地慢慢缩起身体,痛苦地将头埋进了手臂间。
最近总是这样,一睡着就会梦见父亲和母亲,有时是父亲在沙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有时是母亲身穿嫁衣倾国倾城的模样,有时是教他习武时严厉的父亲,有时是替他疗伤时温柔的母亲,可梦的最后父亲和母亲熟悉的面庞总是变了模样,变得狰狞,变得可怕,血泪俱下地要他替他们报仇,模糊的场景中,他似乎总能感受到父亲和母亲视线中的那一份责备和失望,就是这样的表情每每都让他悲不自胜。
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让情绪慢慢沉淀,平静下来之后,长孙伯毅就翻身下床,换了衣裳出门。
有月光照明的院子里比屋内更加明亮一些,借着这一缕月光,长孙伯毅能看到东厢房门前站姿笔挺的守卫。
深吸一口气,长孙伯毅迈开脚步往东厢房走去。
突然见到长孙伯毅,守卫们都给吓了一跳,纷纷向长孙伯毅行了个军礼。
“将军。”
长孙伯毅并没有急着打开东厢房的门,他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那扇门,半晌后才推开了东厢房的门。
长孙伯毅几乎是一步一停顿地往床边走去,只几步路的距离,却叫长孙伯毅走出一种千里之远的感觉。
似尽千辛万苦才走到黎绍的床边,长孙伯毅小心翼翼地在床尾坐下,哀戚地看着黎绍。
是因为他最近又开始习惯了黎绍在身边的温暖,所以父亲和母亲才要入梦来提醒他那刻骨铭心的仇恨吗?是觉得他不该跟黎绍在一起吗?是觉得他不该照顾黎绍吗?是觉得他不该放过黎绍吗?
可黎绍受了这么多的苦,他放弃了权势,放弃了富贵,甚至放弃了身份,为了替长孙氏平反、为了与黎征抗争,他已经伤痕累累,这样还不够抵消他出身黎氏的罪吗?这个出身也不是他自己能选的,就不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放过他吗?
真的不要再提醒他了,他已经决定要好好保护黎绍,他不会杀了黎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黎绍下杀手的。
他知道是他软弱无能,他知道是他不孝,可他已经痛苦了十年、忍耐了十年、孤寂了十年,为了复仇他连长孙一族的骄傲和自己的灵魂都放弃了,事到如今他就只想留下这份温暖而已,他之所求,不过如此,这样也不行吗?
长孙伯毅就这样在黎绍的床尾呆坐了半宿,直到天色渐明,直到黎绍缓缓睁开双眼。
“醒了?”长孙伯毅握着黎绍的手,眼中满是笑意。
“恩,”迷迷糊糊地应一声,黎绍从坐了起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
黎绍看着长孙伯毅疲惫未消的脸,蹙眉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长孙伯毅摇了摇头:“没有,我若有事,还瞒得住你吗?”
“那你是怎么了?若真没发生什么,你怎么又是一夜没睡的模样?”说着,黎绍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长孙伯毅的脸颊。
长孙伯毅一惊,突然抬手“啪”的一声就打开了黎绍的手。
黎绍傻眼,长孙伯毅自己也愣住了。
“抱、抱歉,打疼了吗?”长孙伯毅慌张地抓过黎绍的手,仔细地查看那只已经红起来的手。
手上的这点疼根本就不算什么,黎绍只紧盯着长孙伯毅,狐疑地问道:“伯毅,你究竟怎么了?”
“真的没什么,”放下黎绍的手,长孙伯毅就站了起来,“我……宫里还有些事要处理,我先进宫去了。”
话音未落,长孙伯毅的人就已经走出了东厢房的内室。
黎绍摸着自己被甩开的那只手,愕然地望着长孙伯毅的背影。
一大早就发生了这样尴尬的事情,黎绍心中忐忑,原本是想着等长孙伯毅回府了再好好谈谈,可这一等就等了十天,没等到长孙伯毅,反倒等来了敖山。
站在东厢房的内室里,敖山谨慎地躲在了屏风后面,得意地笑道:“原本以为要再进来天策上将府一定十分不易,可没想到不仅长孙伯毅不在,连殿下身边那两个忠心耿耿的护卫都不在,我可真是太幸运了。”
黎绍面若冰霜地坐在床上,冷声道:“有话就说。”
敖山轻笑一声:“殿下您还是这么冷淡,难得今日是大年三十,殿下就没有什么祝福要送给我吗?”
黎绍冷哼一声,道:“祝你早日投胎。”
闻言,敖山忍不住笑了,奈何不敢笑出声,就只能捂着嘴将一半的笑意给憋回去:“能见到殿下无可奈何的模样,我也算是到了今年的新年礼物,而这个,是给殿下的礼物。”
说着,敖山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递到了黎绍面前。
“这是什么?”黎绍抬眼看了看那个瓷瓶,却没有要伸手去接的意思。
敖山撇撇嘴,不以为意地将那瓷瓶转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道:“殿下还是不要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比较好,劳烦殿下今夜将这瓶里的东西滴进长孙伯毅的茶水里,然后再喂到他嘴里。”
黎绍的眼中寒光乍现,凌厉地看着敖山:“你们要杀了他?”
“不不不,”敖山连忙否认,“长孙伯毅是殿下您的心头好,陛下又怎么会想要杀他?这药毒不死人的,陛下也只是见殿下近来身边热闹,想让您的大年夜再热闹一些罢了。
“你以为我会照做吗?”
“殿下不会吗?”敖山得意地笑着,“可若今夜长孙伯毅平安无事,那明日牧然可就要受罪了,保不齐陛下失手,牧然就连命都没了。可惜了啊,可惜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畜生!”
敖山冷笑:“殿下可要想清楚了,您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陛下都清楚得很,殿下可千万别想蒙混过去。”
“……滚!”
第32章
敖山走后,黎绍这一下午都没有动一下,只静静地坐在床边,呆然地看着对面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