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大排挡
刚从16路下车，我从手里抽出折叠伞——好在今天这场雨没有这个时候下，不然……就要淋雨了。
不知道他今天带伞没有，应该带了吧。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幸运。
我注意到不远处屋檐下，望着大雨拧眉的顾承。
他好像没有带伞。
我也就看了一眼，然后就打开伞走进雨里。
走了没几步，身边忽然窜过一个人影，弯着背，双手护着头，在雨里跑。
——这个人，个子和肖晨煜差不多高。
落寞的背影……
不过看顾承一瞬间就被雨淋得乱七八糟，而头上的雨还没有减弱的迹象。我想了想，还是朝雨里喊了声：“同学——”
连着三声，顾承终于听到了，减慢了步子，而我刚好赶上。
雨伞举起来，撑过他的头顶。
“还是撑一下吧，这雨太大了。”我说。
顾承的头还在往下淌水，眼睛被水蒙得睁不开，好不容易才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
“你住哪里，或者我们去附近步行街上的商店买把伞？”
“身上没带钱。”顾承说，“而且我要赶时间。”
我犯了难，就这么放他走吧，又觉得都把人拦下来了，再让他继续淋雨有点奇怪。可他摆明了不想去买伞的样子，我也不好说自己就掏钱出来给他买或者借他——这人也太不解风情了。
明明知道他是个危险人物，可能是因为刚才那个背影，我才不自觉想帮助他。
想到什么，我忽然说：“要不这样，你先陪我到步行街那里？”
顾承不明所以。
“正好我也赶时间，送我过去之后你把我伞带走，有机会你见到我，再还给我吧。”我挤出一个看起来比较和善的笑容。
顾承下意识接过我递来的伞，只觉得眼前的少女眉眼有些熟悉，不是那时一面之缘的熟悉，是另一种熟悉。
淡黄色的休闲服穿在我身上很有清新感，少女长及肩，杏眼清澈。
既不会显得娇弱，也不显得咄咄逼人。
顾承和我在雨里肩并肩走了两百米，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等到了步行街附近的商店屋檐下，女孩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和他摆摆手：“你不是赶时间吗，快走吧。”
顾承忽然意识过来自己好像是在赶时间，转身欲走。
“记得——”
顾承回头看我，以为我要说自己的名字什么的。
“记得我刚才说的话！”
“……”
最后我招招手，笑了笑。
顾承走了之后，我四下看了一下，结果没有肖晨煜半点影子。
不是步行街吗？怎么位置都不好好说清楚一下。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回了一句——你在哪？我已经到步行街了。
然后又是一句——我在步行街出口的商店附近等你。
只见手机震动一声，微信短信下回复了几个字——好，等我。
只觉得心里瞬间暖暖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等了将近5分钟，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3点10分了。
原来我已经迟到了，难怪……
肖晨煜站在我身后，看到我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少年的脸上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低眉瞅我，嘴角好像勾了，又好像没勾。
“你失约了。”
听到背后的声音，我身体一震，惊吓得转头看去。
肖晨煜翘起唇边，然后抬手掩着没让我看见，然后道：“这么大雨天的，你不带伞，是想被淋成落汤鸡吗？”
“……啊，所、所以我不这等你吗……”我撩开耳边的头，转身有点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肖晨煜轻笑了下：“你当我蠢吗？按我发信息的时间来算，当时一直下着雨，好像都没停过，可你……”
目光随意打量着我：“居然一点儿淋湿的痕迹都没有。”
真是犀利直击重点啊。
我低了低头，心里考虑要不要告诉他，可是以他现在的性格……
“那不巧了，我也没带怎么办？”肖晨煜突然转移话题问我，淡定地不动声色。
我抬起头，上下打量他，还真没发现什么雨伞。
“那怎么办？”
肖晨煜说，“反正我晚一点回去也没关系。”
我叹了口气：“先等等看雨停不停，如果不停的话，我等会儿去买把伞跟你一起走。”
“那你不是淋雨了？”他偏头。
“总比你淋雨好吧，你看起来比我矜贵，而且一个人生病，总比俩个人生病好。”我倒是没什么所谓，“我又不是没有淋过雨，偶尔淋点雨不会有事。”我说完这些的时候，肖晨煜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我身体更近一些的地方。
“初见。”
肖晨煜忽然笑了，压着声线低声说：“你要知道，男人说的话都不可以信。”
“嗯……嗯？！”我猛地抬头盯着他：“你哪句话又骗我了？”
“发挥点你的观察力。”肖晨煜转头移开了身体：“再仔细观察一下。”
我莫名四顾，后来在他身后墙角处出现了多余的一把伞。
“你骗我……”
外面的雨还是没有停，两人站商店门口，天也渐渐暗淡起来了，昏暗中的雨水不知疲倦，目所能及的地方都在安静地下着雨。
肖晨煜举起长柄伞，打开。
我向他靠近了一点，不过两个人之间还是留着一道若有似无的距离。
撑着伞的肖晨煜低头看了我一眼：“怕我吃了你？放心，就算我想吃了你，总也要挑时间啊。”
被调侃的我纠了他的腰肉一把，“对我怎么说话的？”可惜手捏下去，完全抓不到赘肉，只是弄皱了他平整的休闲外套。
两个人在雨幕里走着，雨势太大，就算肖晨煜的伞也很大，依然很难遮蔽洋洋洒洒的雨水。我只觉得腰间攀上一只手，把我拢到他身边。
身体紧着他的腰际，脑袋也半靠在他怀里，我第一次觉得肖晨煜这么高，胸膛这么厚实。
“不会有人看见吧？”
头顶传来肖晨煜的笑声：“别总是那么紧张，我们又不是在偷情。”
“你！”我气得打了他一下，被他这样说，我有点脸红。
现在的晨晨，说话越来越不正经了，好像完全拿他没办法。
但是一想到只是坚持一会儿而已，我的脑海就想通了，放松地靠到他的胳膊上。
肖晨煜身体一僵。
“怎么了？”我感觉到肖晨煜动作凝滞了片刻，抬头问。
肖晨煜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探头看了眼马路一角的大排档，发现我们走的方向似乎就是要去哪里一样，这才不到5点，已经开始营业了。
“你饿了吗？”
少年忍不住扬起微笑，“嗯。”视线里接收到我耷拉下来的唇线，嘴角微翘：“也想吃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没有否认：“那……快点快点。”
我猛地拉着他的手往大排档跑。
肖晨煜一瞬间的错愕，然后根本来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我一路拉进了大排档里。
两人进了大排档，我兴奋地去点菜了，头一次吃大排档的肖晨煜，跟在我背后好奇地看我选菜配菜讨价还价，而他则像是个好学生虚心求教。
“好吃吗？”菜上来，我还没碰，先给他夹了一筷子，等肖晨煜吃下去，才满怀期待地问他。
肖晨煜点点头：“这是什么？是土豆丝吗？”
“对呀，炝炒土豆丝是大排挡的特色菜呢，还有这个烤茄子，你尝尝。”我见肖晨煜喜欢又夹了一点茄子给他尝了一下，然后才小心下筷。
肖晨煜吃了几口，抬眼看一旁的我吃得很欢。
在家里肖晨煜很少放得开，张妈的厨艺不差，可是肖家夫妇对饮食要求很严格，定量，少油，调味要清淡，搭配营养要均衡，像这种对他们而言都是很容易上火的，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肖家的食谱上的。
看我吃得高兴，肖晨煜也忍不住多吃了点，只是别人是就着菜……他貌似是就着我的吃相。
快吃完的时候，水晶帘正好被人拉开，肖晨煜听到有人说：“是你？”
肖晨煜循声望去，看清来人之后皱起眉头。
“顾承？”
顾承手里拿着一把伞，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目光定在我身上。
下一刻顾承的目光和肖晨煜对撞，两个人不约而同出奇一致地皱起眉来。
啊……你是……刚才哪位。”我的筷子停留在肖晨煜的碗边上，给他夹的菜刚落进碗里，见到顾承心里第一时间就咯噔一声，觉得大事不妙。
“你认识他？”肖晨煜转眼看向我，似乎对这个意外很不满。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笑了一下：“哦……我刚才……”
“你们认识。”顾承挑衅地扯了下嘴角，打断我的话。
肖晨煜的观察力很好，很快就注意到了顾承手中那把水珠还在滴滴答答下落的伞十分眼熟。
是当时……
墨黑色的伞面，出现在一个一米八三的不良少年手里，巧合的可能理性不到15%，倒是挺配他的气质。
加上顾承和我半生半熟的招呼，和我今天突然等在商店下，肖晨煜几乎在瞬间就在脑海里整理出个所以然。
“你把伞给他了？”
我左右看了眼两人，决定这时候只好承认：“没错，只是我觉得他一个人淋雨怪不好的，外意生病倒在雨中怎么办？而且我当时看他着急的样子，显然是有什么急事，就把……伞借给他了。”
肖晨煜还在盯着我，我一阵毛，倒是顾承歪了歪头，很自然地搬开椅子，坐到我旁边。
我是不是又说错了话？不对啊，我们又不是情侣。
“阿辰，还是和以前一样。”顾承没转头，似乎是在对店里忙活的伙计说。
人是坐在我旁边了，眼睛却是看着肖晨煜的，充满了探寻的意味。
“她和你很熟吗？你就这样坐下来。”肖晨煜少有弓着身的坐姿，头微微一偏，冷笑着睨他。
顾承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干净利落，“跟你是不太熟，跟我的借伞恩人熟一点。”
真是两冤家吵架。
“我说顾承同学，你们见面不到一天。”肖晨煜特意强调了刚才我跟顾承的关系。
顾承没回应他，反倒是忽然身子往我的方向倾过来，摆出一副悄悄话的假象，又用不止两人可以听到的气声对着我耳边说道：“谢谢你特意给我送的伞。”
我刹那间感觉到对面肖晨煜眼中的寒芒，整个人不寒而栗。
“不用谢。”我用手轻轻推开他，与他保持距离，笑得有点僵硬，“也不是特意的，就是正好我等人，我就想借伞你用下也没有问题——是借，是借。”
我刻意强调“借”这个字，希望他别误会。
好像没什么差别，他看起来照样很生气。
顾承的剑眉挑起来，目光在两人之间巡睃了一圈：“你们俩……是亲戚吗？”
“关你屁事。”肖晨煜放下筷子，“滚远一点，这里不欢迎外来者。”
肖晨煜骂人了。
我惊讶不已，一向待人接物无可挑剔的优等生，居然在陌生人面前说脏话了。
这下就算不是人都能感觉到肖晨煜的不悦，我有些为难，我跟顾承是不熟，不过我也不好直接去赶人家，再说了自从见到上次顾承的场景，顾承可能是混社会的，我可没肖晨煜的胆量敢惹他。
“抱歉，他今天可能情绪不太好，要不然……”我试图打圆场。
“你为什么要提他道歉？”顾承双手交错搁在桌面，朝肖晨煜探身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再说一遍——关、你、屁、事。”肖晨煜向伙计招手：“结账。”
“啊……”我看着一桌子的剩菜一脸可惜，可怜巴巴地望向肖晨煜。
顾承扬眉看着我那张可惜脸，深感自己罪大恶极似的：“算了，我本来也不是来吃饭的。”
他腾起身，接过伙计递过来的外卖盒，“你们慢慢吃吧，别管我，对了——你叫什么？”他问我。
我顶着压力，碍于他是混社会的，礼貌地回了他一句：“徐初见。”
“这名字真特别，很像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挺好听的。”顾承随性挥了挥手，称赞道。“好了，走了。”
“对了。”想到什么，顾承停住脚步，转头又开始问我：“你是不是住在丹江那条河附近？”
我身体僵硬了一下，心里不知道他为什么知道。
“是……是啊。”
顾承勾了勾薄唇，眸中充斥些许笑意，“那就好。”
“喂！”肖晨煜不爽得看着他的表情，很想现在就冲过去揍他一顿。
顾承转眼看他，剑眉下那双神采风扬的眸子一展，不悦。
肖晨煜不去看他：“雨伞留下。”
“肖晨煜。”我朝他使眼色，这样不太好吧，人家就带着一把伞过来的，他这不是让人淋雨回去吗。
顾承吊起唇角笑：“她都没说要还，你急什么？肖晨煜弟弟。”最后的称呼加重了语气，提醒了他年龄比自己小的事实。
“人可以走，雨伞留下，再说也不是你的，一个老男人就别装什么纯情少男了。”肖晨煜顺着他的话，嘴巴毒得可以，站起身长手一伸就拿住了顾承手上的折叠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