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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又一声,在她脑海里炸响。她踉跄地起身,看着一眼床榻上面容透着诡异祥和,仍旧俊美无俦的刺帝,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扭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青衣司命,深吸一口气,拿起匕首朝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扎了进去。
眼前一黑,再次醒来之时,便是一身冕服躺在了升元宫的侧殿里。
不远处哀乐阵阵,大臣们假兮兮的哭声传入耳中。
而近前,脸色苍白的太子妃跪在榻前,孤零零地守着她。
见她醒来,仰头一字一句道:“陛下,刺杀先帝的侍人皆已伏诛,还望陛下节哀。大司命已测好日期,请陛下下旨令先帝早日安葬。”
她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呆呆地望着帐顶,说了一句:“我是个罪人。”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她们钟离家会更加罪孽深重,所以她愿意以命换命。
她平息了片刻,却听太子妃说道:“还望陛下保重龙体,楚国,仅剩您了。”
是的,这诺大的楚国,可以称帝的,就只有她这个羸弱无用的昭明太子了。
北边的蛮族,南朝的贪官污吏,那些死在街头的孤儿寡母,死在边疆的青壮少年,都由她接管了。
她是应该去死的,但还不能死。
但她这样的人,能成为一个一国之君嘛?
于是她扭头,看向了景宸:“太子妃,你觉得我会是一个好君王嘛?”
“景明帝有云:‘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楚国历任皇帝皆坚毅勇敢,即便内忧外患,但上下齐心协力,定能破解。”她的太子妃,虽是一国大将,却偏偏有着弱柳扶风之态,说起话来亦是温温柔柔。
然而那温柔里,却有石竹一般不为风雨所动的坚韧。
她说:“陛下以国士之礼待我,此一生,我定为陛下出生入死,开疆辟土,还大楚一个海晏河清。”
钟离朔低头,在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中看到了坚定不移。
她们是夫妻,却也是君臣,更是一路相扶相持惺惺相惜的战友。
她本应该陪着她还这个万里河山一片安宁,但终究抵不过世事无常。
现在也好,她死了,皇后这样一个英雄了得惊才艳艳的人物,不用被她拖累,可以嫁给一个好人家了。
也不对,她的梓潼,如今已经是至高无上的帝王。要嫁,也是别人嫁给她。
成婚多年,竟从未问过她喜欢什么样的人物。但像她这般一无所长的人,若不是太子,也娶不到她的。
总归,不会是她这样的人。
钟离朔自嘲一笑,将那些因为旧物勾起来的思绪尽数掩埋在心底。连同那些不敢触摸的渴望,一同清理干净。
她是乐正溯,她应该是乐正溯了。
乐正溯,可要努力念书,过了考核才行的。
她这么想着,又暗暗鼓励自己,最后下了决断。既然不能吹尺八,那就吹笛子吧。容易上手,最好不过。
积极乐观的十六岁少年,恰似多年前在云州无忧无虑的见鹿公子。在刻苦了一番之后,钟离朔以十分好的成绩过了考核。
腊月二十二,是弘文馆的学生拿到成绩,拾行李回家的日子。钟离朔的家就在源州城,因而拿了考核成绩之后,又听程文念叨了几句,便一人前往学馆门口。
学子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裹在厚重的大氅里谈着放假游玩的事情。钟离朔心里想着自己能否和母亲开口,去远郊的庄子泡温泉的事情,没怎么留意旁的人。
“要说这聚会,还是去明月阁的好。明月阁最近来了一批澜州的班子,歌舞极好,那里也清净,公主你一定会喜欢的。”
“公主……”
“公主……”
正在匆匆往前走的钟离朔被人一把拽住,耳边炸响了一句:“太子姐夫!”
她猛地抬头,看到了娇俏的少女用一双含泪的眼眸既惊又喜的望着自己,登时愣在了原地。
这是景宁,她的妹妹啊……
第6章【修】
贰
钟离朔看着眼前含着泪光的少女,脑海里浮起的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她的模样。
那是个万籁俱寂的夏夜,在冷清的西殿里,衣衫单薄的钟离朔站在冷硬的地面上,借着侍人手里的灯笼,含笑望着那两个穿着青衫扮成少年的女孩,又看了一眼被侍女涂黑的云中王,轻轻说道:“三木会和金袍卫的副统领从西边走,自中州将你们送到黎州城。不要怕,你们姐姐就在那里。”
年长的景安抱着十二岁的景宁,不过十七岁的少女担忧地望着她:“那陛下呢?陛下又如何?”
源州城被围已有半月,外城的叛军攻不进来,内城的士兵突围不了。今夜,是将军们佯攻,为源州城的贵族们争取逃亡的机会。
天子守国门,钟离朔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抛弃自己的士兵离去。援军在宛州被拖住了,但只要再坚持一会,还是会有一线生机的。
她望着惶惶不安的少女们,笑着答:“自然是等援军过来的,景安不用担心,将军们都厉害着呢,皇都哪有那么容易就没了。等你们和皇后见面,就告诉她,朕会守住源州城,等她凯旋。”
景安没有说话,只以一种看穿一切的悲凉神情望着她。
要是源州城守得住,她还会瞒着所有人将她们送走嘛?
坐在她们身边的云中王看着少女眼里的泪光,偷偷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背。面带稚气的少年扭头,接着朦胧的灯火,看向了皇帝那张过分白皙柔弱的脸,不安地唤了一句:“皇姐……”
钟离朔看着半大的少年,叮嘱道:“照顾好妹妹们,知道了吗?若是她们磕着碰着了,皇姐日后可饶不了你。”
她这么说着,试图冲淡一些绝境之中的悲凉。钟离朔转眸,将目光落在了窝在二姐怀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孩身上。
小小的女孩穿着男装,晶莹的泪从黝黑的眼眸里淌了出来。钟离朔以为她又怕黑,伸手擦掉了她眼角的泪水,“宁宁怎么又哭了,有哥哥姐姐们陪着你呢,不怕。”
小小的女孩哭得喘不上气,一开口就是不成调的泣音,断断续续地说道:“那……那姐……那姐夫……姐夫呢?”
“姐夫……不……不跟……不跟我们……一起……去……去姐姐……姐姐那里嘛?”
她打着哭嗝,望着钟离朔哭得十分伤心。
钟离朔无奈,只好哄她道:“不,我等你们回来。”
于是留在她脑海里最后一面的,是景安含泪的眼眸,钟离幕的期盼,以及,这个从小跟在她与皇后身边的小妹妹那一声声悲伤到极致的“姐夫”。
“你一定……一定要……要来啊。”
钟离朔到最后也没有选择逃亡,她们再也没有见上一面。可钟离朔没有食言,她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