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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这孩子,令我好像看见了另外一个人。”钱程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杨玉庭,问了他一句:”当初在西宫当值时,你有见过昭帝吗?“
“西宫,你是指咱俩刚入金袍卫的时候?”杨玉庭摇摇头,说道:“你与我都还是个巡门小侍卫,哪里能够见得到深宫之中的昭帝。”
钱程闻言,微微一笑道:“我见过。”
杨玉庭吃惊地跟了上去,好奇地问:“你怎么见过的,都没有听你说起来过。”
钱程扭头看了他一眼,眉目温柔,但笑不语。他轻轻说道:“我只远远地看过她一次,只是一次,就记住了她的样子。而方才那位小公子,就像极了已逝的昭帝。”
不,不只是一次,甚少有人知道,那个夏天开始,昭帝每日都会携着皇后走过漫长的西宫校场,回到深宫之中。他等了许多时日,终于在那个忙碌的冬天里等到了一个帝后不在一处的日子,撞到了昭帝面前。
钟离朔,一个从名字开始就预示着不圆满的人,脆弱的令人可惜。
钱程挂着嘴角的笑,牵着马缓缓往前行。若有人在此刻,去触碰他的手,就会发现已是渐暖的春日,这个文雅的武士身上,还透着噬骨的阴寒。
他仿佛自归墟而来,再是春水的温柔也掩盖不了越渐浓郁的阴森寒气。
顺利通过考核的钟离朔,在文武两科成绩出来之后,安下心来。她知道,只要自己取得了资格,又有父辈的荫庇,是一定能够选上的。因此第二日再见到皇后之时,她笑得十分开心。
“可是考试过了?”见到她不加掩饰的欢喜神情,景宸也好心情地问道。
“是。”钟离朔点点头,单手翻开了太一本纪,对着皇后说道:“在下十分感念陛下给我的假期,这几日落下的授课,我以后会慢慢地给陛下补回来的。”她是曾经为帝之人,但将景宸称为陛下一点都没有觉得不自在。
或许,在刺帝病重那年的批命出来之际,她便觉得有着这样的天命的景宸,于楚国百姓是件幸事。如若可以,钟离朔是绝对不愿意成为一国之君的。那样的担子太重,她自觉以己身羸弱的身躯扛不起一国臣民。
她是真心实意地认为皇后是她的国君,因此在授课之时亦带了几分尊敬,诚挚言道:“陛下,早前我们说完了祈福篇,今日我们来学的是因果篇。在下拙见,帝王若学《太一本纪》应当以因果篇为重。”
“书上的经义容我为陛下一一讲解,所谓因果,是不断循环,永无休止的。太一本纪在因果篇写的经义是为了教导人向善,而于君王而言,便是如何成为一个明智的帝王。”
“帝王乃一国之君,在东皇的星盘中,为诸星之首。星首在星盘中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她的一举一动,皆会影响整个星盘趋势,换句话说,会影响大部分人的命运。”
“我太一虽好重测算,以星盘推天命,认为人的星盘就落在了掌上。星盘在掌,既是天命走向,亦是人力可握。由因果牵动的自由生命姿态,便是东皇赋予的恩德。”
“人的一生全然可以按照自己选择的方向走,但是有些人的选择却会给别人带来诸多影响,君王便是如此人物。此乃客观造成的因果,作为君王要怜惜百姓,故而熟读因果篇反思己身十分重要。”
少年人侃侃而谈,成熟老练地仿若不是这般年纪的人。景宸原以为她会偏好传记传说一类,却不曾想竟扯到了君王身上。为帝之事,她陪伴昭帝之时,已经掌握了技巧。从来没有跟人学过为君之道的景宸,却在即将而立之年时,仔细聆听一十六岁少年的教导了。
钟离朔离了《太一本纪》,自楚国始帝瑾东出之事讲起,说完了始帝短暂地一生,这才合上了课本。她授完课,便见景宸赞许地点点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还熟读史记了,朕今日还真听了一场不错的课,受教了。”
从这一刻开始,景宸觉得自己不应该将眼前的少年当做孩子来看了。如此博学之人,若是能好好为民就好了。
受她这么一夸,钟离朔有些不好意思。她母亲受尽了楚国大儒的教导,乃是十分有才的明主,幼时在冷宫,传授给她的东西只多不少。非是钟离朔自吹自擂,她的确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在认人一项向来不太行罢了。
景宸看着她年轻的模样,温声问道:“我听你长姐说你如今在念庚,以你博学之能,读史的话怕是早就能念高几级的,为何不跨级考核呢?”
钟离朔沉吟了一会,言道:“还请陛下不要笑话,我念庚,是因为和小同学们相处自在些。且课业没有那么繁忙,可以有空念更多的东西。”
景宸闻言不禁一笑,只当她瞧着成熟,终究还是少年郎的心性,温声道:“别的贵族少年在你这般年纪早就谋划着出路了,偏生你还在弘文馆念书,怎么你以后也还想在弘文馆,没有出仕的打算吗?”
钟离朔摇摇头,坐直了腰杆看着景宸认真地说道:“有的,我之所愿,便是常伴帝王身侧,能够记录她的一举一动,为她编写一本史书。请陛下莫要笑话我不自量力,秋日的枢密院考核,我是准备去试一试的。”
少年黝黑的眼睛里透出来的意味令景宸心颤,她听到那句常伴帝王身侧时,竟乱了几分。用着这张肖似昭帝的脸说这句话,她会觉得不适的。好在乐正溯不是钟离朔,而景宸的确是一位好君王,她闻言鼓励了一番:“小先生此愿,朕心甚喜,怎么会笑话你呢。”
钟离朔满意地点点头,瞧着景宸说道:“陛下乃是英主,如能为陛下写本史书,乃我毕生所愿。陛下,时辰不早了,今日的经义还没有抄完,让我为陛下磨墨吧。”
钟离朔说着,将案上的《太一本纪》撤下,扯好袍袖,为景宸研墨。少年那原本白皙细嫩的手上此刻缠着绷带,景宸看着那只之前放在案下藏起来的,瞧着就伤痕累累的手,拧起了眉头。
第41章
景宸望着少年缠着绷带的手,眉头微拧,“小先生这手……”
钟离朔闻言垂眸,落在了自己手上,扯过袖子挡了一下,笑道:“是前些时候练箭伤到了,不太雅观,还请陛下见谅。”楚人爱惜身体发肤,乱而不脏是为潇洒,保持整洁乃是仪态。若是身体有伤痕之处,需得遮掩起来,方为礼数。
钟离朔自觉手上的伤很是碍眼,故而今日一直扎了起来。
景宸摇摇头,说道:“非是雅观的问题,小先生这手伤得如何,又是什么上,如此包扎不透风,若是闷坏起炎就不好了。”
钟离朔应道:“是小伤,乃是起了水泡医工给我挑破了,手上敷药了的。”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