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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红着眼睛从洗手间出来。
看到他,成才有些尴尬地别过脸。
袁朗像是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过去看了看许三多,然后对他说道,“别吵着他,我们出去坐坐吧。”
两个人并排坐在住院部的走廊,春节的假期,这里也没什么人。
成才茫然地望着对面的墙壁,此时才感觉到后怕。
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许三多倒地的画面。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幕。
成才努力回想,上一次这么害怕是什么时候。
好像还是许三多,他从14米的高空掉下来。
但那时只是心痛,因为那次有背包垫在背后,许三多虽然注定会受伤,但应该不会危及性命。
可这一次……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许三多就会这么死去了。
此时,成才才发现,在战场上,比起杀死敌人,比起自己面临死亡的威胁,最可怕的事,其实是面对最亲密的战友的离去。
你什么也做不了,或者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你熟悉的鲜活的人,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成才的眼眶又湿了,他用双手捂住了脸,弯下腰把手肘支在了膝盖上。
“他已经没事儿了。”袁朗在旁边轻轻地说。
“嗯,我知道”,成才在自己的手掌下发出闷闷的声音。
“你们做的很好,干掉了敌人,而且都活着回来了。”
“嗯,我知道。”声音里已经有些哭腔。
袁朗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想要揽住成才的肩膀,犹豫了一下却落在他头上,轻轻地揉了揉。
声音中透出些疲惫,袁朗说,“等日子久了,你慢慢就会习惯的。”
成才没出声。
习惯,习惯什么?
习惯生命的消逝、战友的死亡?
这怎么可能呢?
成才很想大声反驳袁朗,我不要,我不想变得麻木,我不想!
可头顶的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开不了口。
他忽然意识到,旁边的那个人已经经历了太多这样的场面。
没有人能够真正习惯这种不可逆转的失去,能做的,只是把这些心痛欲裂的感情整理好,把过去的美好藏起来,然后继续扛下去。
那不是麻木,而是坚强。
就像是袁朗这样。
只是一瞬间,成才发现自己明白了,为什么袁朗的宿舍看起来那么冷清与空旷。
放下手,成才吸吸鼻涕,直起身来坐好,看了看身旁的人。
袁朗正抬头望着天花板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队长?”
“嗯?”
“对不起。”
“什么?”袁朗有些错愕。
“之前silent演习的哪一次”,成才把手在膝盖上擦了擦,“许三多摔下来,我跟你说,我们只是你可有可无的工具……”
袁朗闻言,有些无奈地轻轻笑了。
“我其实……”成才试着组织自己的语言,可此时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只好又一次重复,“对不起!”
“没关系”,袁朗拍了拍成才的肩膀,“我可能,是有些麻木了。”
刚才看见伤心的成才,袁朗有片刻的失神。
自己上一次这么难过,是什么时候呢?
那时,和现在成才的年龄相比,是大一些呢,还是小一些呢?
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嚎啕大哭过好几次之后,便再没有掉下过眼泪。
战场上容不下眼泪。
人死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活下来的人还得继续努力活着,得让更多人活着。
责任太重,就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是真的很怀念,那些能放声大哭的日子。
“成才。”
“嗯?”
“记住你现在的感觉吧。以后,你会慢慢学会放下,但是有些事,千万不要忘记。”
成才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嗯。”
“好了,我们回去吧”,袁朗站了起来,“好好睡一觉,明天开始,照顾许三多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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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多睁开眼,对着面前的景象好一阵发呆。
成才正在啃黄瓜。
见他醒转过来,成才咧开嘴很灿烂地笑了。
许三多张了张嘴,想要说点儿什么,可睡了这么久,嗓子跟冒了烟儿似的。
“三多,你渴了吗?是不是要喝水?”成才把剩余半截小黄瓜塞到嘴里嚼着,站起来去替许三多倒水。
“成,成才哥”,许三多的声音哑到让人几乎听不见。
成才皱了皱眉,这三呆子,打从当了兵就没怎么叫过他“哥”,现在这是怎么了。把盛了水的茶缸放在床头柜上,成才问躺着的病号,“要不要坐起来一点儿?”
“嗯”,许三多还是一副呆呆地表情。
成才伸手去把他从床上架起来,在他背后垫好枕头,笑着说,“三呆子,你这是身上中了一枪,怎么脑子坏掉了?”
许三多看着重又坐好的成才,眨巴着眼睛,像在想什么,然后眼眶就湿了,眼看着大滴泪珠就要从眼角滑下来。
“哎,你怎么了?肚子疼?”看着许三多一副委屈样,成才很是慌张。
许三多摇摇头。
“那,喝水?”成才端着茶缸,拿勺子舀了水送过去。
“我自己能喝。”许三多伸手接过茶缸,自己捧着喝了两口。
成才看着他喝,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成才,我刚才以为,咱们都死了呢。”许三多润完嗓子,小声说。
“啥?”成才吃惊的牙都要掉了。
“我一睁眼,就看见你啃着黄瓜对我笑,还以为这是死了看到以前了……”许三多抽着鼻子。
“你”,成才被气乐了,“瞎想什么呢。这不是大家惦记你,让我给你带些水果来么”,从桌上捞起一个乳瓜,“看看,这哪儿是咱们下榕树的黄瓜,这是专给你买的高级乳瓜。”
“嗯”,许三多点点头,“那,那不是给我的嘛,你怎么吃了?”
“嘿”,成才伸手想去拍许三多的脑袋,想起他是病号,于是只是撸了撸他的头发,“这么小气啊,我在这儿看了你一早上了,吃你个黄瓜还有意见。”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笑的动作让许三多的伤口有点儿抽疼,于是他停了下来,“成才,我们都活着呢。”
“嗯,都活着呢,大家都好,就属你这个笨蛋受伤最重。”
“真好”,许三多嘟囔着,“我们还在一起,大家还在一起。”
成才定定地盯着他,这时侧过身去,抱了抱靠在床上的人,“对,我们都在,一直都在。”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