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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幼不知受过多少人跪拜叩头的秦恒大惊失色,惨淡月光将他骤然失了血色的脸照的愈发苍白。
从没想过刘拂会如此直接,秦恒呆愣了一瞬,才想起上前扶人。
“云浮,云浮你快起来,何须行如此大礼!”他死死拉着刘拂的手臂,却怎么都无法摇动她标准非常的行礼姿势,“云浮,你……你莫不是要与我生疏了。”
自幼的规矩让秦恒强撑着自己的身形依旧笔直毫不折弯,可他声音中已透出了无限悲意。
秦恒心中从未有过如此的慌乱,他口中絮絮说个不停,已不晓得是在胡乱解释些什么。
待察觉到手臂上的拉力小了许多后,刘拂才抬起头来。深望一眼眸中绽出期待神采的秦恒,刘拂起身后再次撩袍屈膝跪下叩首。
三跪九叩,乃是庶民见皇室必行的大礼。
反应过来的秦恒颓然松手,心中已凉成一片。他张了张嘴,却再不敢将刘拂的表字唤出。
身份被发现时会发生何等事,秦恒早已私下盘算过无数遍,甚至还抓着周行、蒋存、徐思年三人来来回回讨论了无数次,他们推演来去,依着刘拂的性子推演出许多种可能,其中最让秦恒害怕的,就是今日的场面。
“草民刘拂,叩见皇太孙殿下。”
一字一句宛若重锤,一下下不留余力地砸在皇太孙心头。
他想,在这样的疏远与戒备下,大概是真的要失去这个难能可贵的挚友了。
秦恒狠狠闭了闭眼,才勉强镇定下来。
他紧了袖中五指紧攥成拳,然后缓缓放开,上前一步扶起依旧跪在他面前的刘拂:“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恒既唤您一声先生,您便是大延太孙的先生……尊师重道乃是圣上极力推崇的,恒身为皇嗣,自要自身作则,不能有负师恩。”
刘拂倒是顺着他的力起了身,却仍是低眉垂眸,恭谨非常。
只是她说出口的话,直来直去的全不似面上的疏远。
“草民不过一杂课先生,未曾对殿下有何助益,实不敢恃功矜能。”
第150章凉了
五月的夜已带上了夏季的燥热,只是这温度温暖不了秦恒冰凉的心。
“云浮,你真要与我生疏至此么?”
今日是生是死,日后可否达成所愿,全看这一遭了。她此刻心中不带丝毫感情,冷冰冰计算着一切。
听着皇太孙口中悲音,刘拂明白,戏做到如此份上,已足够了。
若是情绪太过,只怕一会向太孙吐明身世时,会得到相反的效果。
她轻轻抿唇,并未立时回答,留出了足够让秦恒发现的停顿后,才启唇回答。
“非草民所愿。”
一分酸涩两分伤感三分无奈五分恭敬,短短五个字,糅杂了不知多少情绪。
秦恒听在耳中直如砸在心头,又苦又痛的滋味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难过,却又被其中暗含的不舍激的红了眼眶。
“云浮,此事也非我所愿……”他急急开口,话音中浓浓的鼻音哭腔惊了自己一跳。
可好不容易在绝望中见到光明的秦恒只轻咳了一声稍缓情绪,来不及多做停顿稳住自己的情绪。他扯住刘拂的手腕,一字一句又快又稳:“你且信我,若非对你我情意珍而重之,我绝不会一拖再拖拖到今日局面!”
自二人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如此滔滔不绝,完全没给刘拂说话的机会。
从未有过如此急切感受的皇长孙将他们数年来的种种过往一一数出,极力的表达出自己对刘拂亦师亦友的真情实感,以及惧怕失去朋友而不得不用一个又一个谎言去圆身份这个大漏洞的心态。
他滔滔不绝挖尽了心思,直到颠三倒四说无可说时,才惊觉刘拂虽被自己握着手腕,却一直未曾给过丝毫回应。
几乎尽付了有生以来最浓烈情感的皇太孙心中一空,再次红了眼眶。
越是珍视,就越是小心翼翼,生怕一言不慎失去了他。
秦恒闭了闭眼,忍住眼中湿意,心中一闪而过的,是青山上临风而立的少年与方才月下树前的背影。
掌心中不带丝毫挣动意思的手腕,是他今夜唯一的慰藉。
这是他的知交,亦是他向往而不能得的人生。
秦恒咬牙,紧了手不放,正色道:“莫逆于心,遂相与友。云浮,孤视你为平生挚友,此话绝无一丝虚假。”
当说出这话时,他的身份就已不再是晋江书院的学生秦纵,而是大延的皇太孙。
突变的自称,终于让一直垂眸的刘拂抬眼,与他有了目光的交汇。
借着黯淡月光,穷尽目力的秦恒清楚的看见,刘拂眼中不容错认的触动。
秦恒心中大喜,正要再接再厉,就感到手背上一热,然后他握着对方手腕的那只手被毫不留情的捋了下去。
希望骤灭。
秦恒呐呐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大起大落的心情让皇太孙心中一空,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再抑制不住,顺着眼角滑到了鼻尖。
他眨了眨眼睛,明明还有千百般话要说,可皇太孙的尊严已不容他再解释下去。
果真是一步错步步错……秦恒轻吸了下鼻子,努力让自己不要太过狼狈。
“你且放心……孤……”
为了止住鼻音,秦恒的话说得磕磕巴巴,不过才吐了几个字,就被一声叹息打断。
他心中一跳,视线锁在了刚刚递到眼前的素白帕子上。
“擦擦吧,莫让别人觉得我欺负了殿下。”刘拂轻叹口气,话音中潜藏的无奈与笑意并不难察觉。
秦恒愣怔片刻,才呆呆接过帕子。
方才的紧张忐忑绝望不知所措在瞬间消失,全化作了浓浓的酸胀与欢喜,五味杂陈袭上心头,反让他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着急忙慌的将帕子捂在双眼上,闻着鼻间淡淡草木清香,皇太孙只觉得更委屈了。
他丢了帕子,一把环抱住似是失而复得的好友:“云浮,云浮……”
万没料到有此一遭,刘拂挣动了两回皆无果,只得僵立在那里等待秦恒平复情绪。她目光微移,扫向不远处黑漆漆的屋子,莫名有些为之后的事头疼。
虽早已晓得不论是仁宗皇帝还是她的秦兄,都是脾气软的好性人,但刘拂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她能如此容易地将未来帝王惹哭。
相对于她的圣上,太孙殿下到底是被保护的太好了。
也难怪在之后的风风雨雨中……刘拂在心中轻叹,即便保持着完全的理性,也软下了僵硬的身形,给予秦恒难得的抚慰。
近一刻钟后,秦恒才满脸不好意思地松开了刘拂。
这样的与人亲近,是他从未有过的。便是疼爱他的皇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