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45
有点点繁星,远方的云层如同蓝色的山脉,无声无息地向天边涌动。
我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悲伤,带着缓慢流淌的温暖,我微微松开方向盘,闭上眼睛,整个人仿佛在风中飞行,脑海中闪现出一行字:“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是海子的诗,唐维安曾在我耳畔念叨过,说那是他最喜欢的句子。
接下来是什么?
“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我睁开眼睛,缓缓牵起嘴角,后视镜里的脸温柔得我快要认不出来。这是我,唐维安,这是想你时候的我。
我不知道这样的表情曾经是否出现过,在此之前,我们只在他刚上大学的时候分开过六天,只有六天,因为我卖掉了家里的房子,但买方延后了交易时间,开学日近在眼前,唐维安只能先行离开。我送他去火车站,直到现在我仍记得他当时的表情,他对我说的话,那一次他异常的多话,滔滔不绝,词句像是从他嘴里旋转喷出。
“我查过那里,都是山,城市里也是山,人都在山上盖房子,在山路上开车,地铁火车也在山里穿来穿去……”
他微微仰着头,眼睛明亮、清晰地望着我,从小到大,我始终比他高一个半头,为了这个他还跟我生过气,我真是搞不懂这孩子,长不长个儿是我能控制的吗?他应该跟我的腿生气才对。
“我觉得那里肯定很美,等你来了我们就去山顶看夜景,”他还在喋喋不休,“真的,有很多外国人都喜欢那儿,地铁的最后一站也是一座小山,都是餐厅,有龙虾和螃蟹,卖得很便宜,一定很好吃,还有,我上学的钱我可以不住校,我们住到外面,听说大学里没人管,你就跟我一起去上课吧,我能争取奖学金,你下午再去打工,咱两肯定够用了……”
我说:“豆奶。”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我伸手捏住他的脸,亲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后快速退开,隔着一米的距离望着他:“快走吧,车来了。”
他站在原地眨着眼,眨着眨着泪水不要钱似地涌出来,我犹豫着是直接走人还是上去哄一哄,但搞不好一哄他就赶不上车了,我冲他摆摆手:“哭什么,赶紧走。”我转过身,然后他就从身后冲上来抱住了我,紧到差点把我的胸骨勒断了。
“周圣宇,你一定要来,”他说,“你不来我就不上学了。”
“你不上学你干什么?”我转过身,朝他胳膊上扇了一巴掌,“松点儿,你他妈当我是电线杆?”
他还是整个人绷得死紧,瞪着眼睛看我:“我回来找你。”
靠。我他妈总算明白他这是闹什么了。
“放心,”我弹他的脑门,“咱两这辈子注定分不开。”
他看上去还算满意,一边拉着行李箱往前跑,跑几步又停下,似乎想掉头回来,他就那么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我还在不在我这才明白我们经历了第一次分离,哪怕只有六天。
六天后我站在他的大学校门前,脚边扔着行李包,正午时分,校门打开,学生成群结队走出来,时间又仿佛回到从前,我在人群中不经意地搜索他的身影,然后他出现了,穿着军训服,短短几天黑了五十度,眼睛却更亮、更清晰,远远笑着,不管不顾一头扎进我怀里。
夜晚的公路空荡荡的,离唐维安的家越来越近,我关上车窗,车辆驶入住宅区,我在心里问,那样的瞬间还会不会再有了?他的眼睛明亮清晰,只看得到我一个人。
“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我一边默念着一边走进电梯,心口的位置隐隐作痛。
我得把那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28
【迟海风】
和唐维安结束通话,我扭头望向桌上的电脑屏幕,已经连续找了四个小时,持续播放的视频画面苍白而单调,让我有种想吐的冲动。
严哲的眉头紧锁,表情严肃,嘴角紧绷起来,但目光明显流露出浓浓的疲倦。他再次开口:“这三辆也不是。”
我点头,迅速关掉视频,点开另一个。这时候,右眼皮突然跳动了一下,又一下,连绵不断,我甚至能看到眼皮鼓起来的隐约轮廓。我扔掉鼠标,低头揉了揉,没有丝毫缓解。这让我想起了闪烁鸣叫的警灯,像是在急迫地提醒着什么。
看着屏幕里的一辆辆车,我发现自己心不在焉,然后电话铃声响起,我被吓了一跳。
“老大,”是阿宽,他的声音有些不正常,“唐医生出车祸了。”
“什么?”我猛然站起身,“嘭”一声,椅子后仰着摔在地上,严哲微微诧异地看着我。我顾不得其他,追问,“人有没有事?”
“人没事,已经送医院了,两个都是皮外伤,我刚到医院就给你打电话的。”
“两个?”我愣了一下。
“赵小勇当时在唐医生车里,后座上,没系安全带,可能被甩到前面撞到头了。”
“唐维安呢?”我说。
“还昏迷着,医生说可能也是撞了头,有些脑震荡。”阿宽回答。
“都昏迷了还没事?”我瞪起眼睛,但意识到阿宽此刻看不到。
“这个……医生是这么说的。”
“好,人没事就行,”我压抑住情绪,慢慢呼出一口气,想重新坐下来,却发现椅子已经摔倒在地,只好转身靠在桌沿上,“车祸又是怎么回事?”
阿宽犹豫了一下:“当时在十字路口,红灯,我也没看清楚,我和唐医生中间隔着三辆车,就看见他直接冲过去了,没停。”
“没停?”我感到不可思议,“这么说是他的责任?”
“……应该是,”阿宽迟疑着回答,“交警还在做车祸情况分析,幸好他撞上的那辆车速度不快。”
我无言以对。
“出什么事了?”挂了电话,严哲问我。
“唐维安出车祸了,”我把椅子拉起来摆正,扭头看他,“我得去医院一趟,这边先交给你了。”
“没问题。”他点头。
唐维安和赵小勇在同一个病房,据说是医生了解了他们的身份后特意安排的。两人都处在昏迷中,床头的心电图有规律地跳动着。
“老大。”阿宽走进来,我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医生,另一个穿着制服,面孔有些熟悉,是交通局的人。
“迟警官,”他走过来和我握手,“一听说是八处的人,我就把事儿压下去了。”
“不用这么客气,”我对他笑笑,“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倒也不严重,”他把手里的几张纸递给我,“这是刚出来的情况分析,我们推测这位同志很可能是疲劳驾驶,把油门当成了刹车,不过看现场的痕迹,他在最后关头又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