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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子蔚看向他,点了点头。
温泽林笑了:“我姥姥和阿娘是信奉南无拉真主的。她们觉得牛有灵性,所以从来都不吃牛肉。”
这一句话瞬间打开了云子蔚的话匣子。云子蔚说:“当年天地间妖孽横生,真主开荒辟地时,骑的就是灵牛。灵牛为被大雪冰封的真主奉献心头血,死后双角化作连绵的大山,一身皮化为夜幕,最后一滴泪水化作了云`雨。”
温泽林道:“我小的时候,我姥姥也常跟我讲这个故事。她还说真主从不会孤寂,他心中有大爱,有万物生灵。”
云子蔚肃容:“真主慈悲,将万物视作自己的骨肉,愿以血肉哺育生灵,真主感天化地,惩恶扬善,赐予好人善果,在恶人身上种下恶果,善恶都有报。”
温泽林将手按在心口上:“我相信真主要是看见这样混乱的世道,肯定会给那些作恶之人以惩罚。在这样动荡的世道里,子弟们更应该携手同行,肝胆相照。”
“是。子弟应该齐心,一同为黎民苍生祷念。倘若还能再见到那些挣扎在痛苦深渊的难民,我定要将南无拉真主的醒世之语说与他们。子民们要相信,真主还在,光明还在。”
他们像是相见恨晚,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起劲。蔺寒听得脑子里一片茫然,完全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他们在说南无拉真主和南无拉教子弟。
云子蔚与温泽林互言了姓名。云子蔚称呼温泽林为“澄平兄”。他自己只有尊号,从没有人给他取过表字。温泽林显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客气地称呼他“子蔚”。
温泽林第一回见到淡漠如水的云子蔚,竟跟他相谈甚欢。云子蔚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连眼睛都在发亮。
蔺寒心里莫名地不是滋味。云子蔚跟他说话就从来没这么高兴的时候。
蔺寒对温泽林道:“诶澄平,你是南无拉教子弟?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了,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起过?”
温泽林说:“我不算是南无拉教子弟,只不过因为姥姥和阿娘的缘故,对南无拉教有些了解而已。”
云子蔚问道:“敢问令尊可否也是南无拉教子弟?”
“家父不信奉真主。”温泽林笑了笑,道,“家父甚至不愿听到家母讲任何关于南无拉教的言论。他很不耐烦。”
温泽林接着道:“我阿娘当年是想嫁给南无拉教子弟的,可槐海镇上信奉南无拉真主的并不多。后来阿爹来求亲了,她思虑再三,还是嫁给了我阿爹。”
“我想令堂一定有过痛苦。”云子蔚说。
“这话怎么讲?”
“和人同处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伴,却连重于性命的信仰也无法交谈,这种痛苦是不可言说的。何况令尊令堂还要过一辈子。”
云子蔚接着道:“我以为,共度余生的伴侣当是信仰如一的。若是信仰不同,我是断然想不到该如何相守的。”
蔺寒正百无聊赖地扒拉着饭菜,闻言忽地抬头看云子蔚,云子蔚神情肃然。他又转过头去看温泽林,温泽林也是肃然地点点头。
蔺寒持着筷子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没了什么胃口。
正月还没结束,后来蔺寒还去看了镇上的爷爷和大伯。
他给爷爷带去了一盏紫砂茶壶,给大伯带去一只鹅。爷爷待他还是亲的,但大伯说话照旧是句句刺人,听得人浑身不自在。他都不愿意留下午饭,寒暄几句就告辞了。
对于蔺寒而言,去所有亲戚家串过门,就算是过完年了。这之后他就能天天躲在被窝里睡到日上三竿,等到衙门要做活了他再回去。
而秦家这边走完亲戚后,糖儿和秦漾决定再去拜访许经先生。
许先生于不惑之年丧妻,膝下无子,几年前孤身一人回到槐海镇。糖儿和秦漾原本以为他家院子会很冷清,没想到刚进门就碰上个荷着锄头的人,那人恰好要出门来。
秦漾认出了他,这是自己年少时的同窗王六。他只念了一年书就辍学回家种田了,他们的交情并不深,至今只算是点头之交。
秦漾问道:"你也是来看许先生的?"
王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上去有些憨厚。他说:“是啊。这不是过年了嘛,我来给许先生送只家养的鸭子。”
王六说他家中还有事,得先走一步,跟他们挥手道了别。
此时屋里传来了咳嗽声,许老先生跨过门槛走了出来,身上披着件灰外衫。他真是太清瘦了,脸色很苍白,面颊凹陷下去,下颌上布满白胡茬。
糖儿走上前去搀扶他:“先生您是病了?”
许先生清了清喉咙,摆摆手道:“霜露之疾而已,不碍事。”
他们几个人一同进屋去,秦漾将提着的甜糕果子给许先生,许先生接过,连声说好,让他们随便找椅子坐下来。
“我这孤家寡人,过年也冷冷清清的,好在你们这帮熊孩儿还记得我,从初一到今天,每天都有人上门来看我。”许先生的嗓音沙哑,“来的有好些是打小爱皮,被我说教得多的。从前规矩的几个倒很少见。”
糖儿笑道:“我们承蒙师恩,来看望先生都是发自真心。咱都盼着您身子骨硬朗,您也得多保重身体才好。”
“我这把老骨头确实还不能垮下,我垮了书院里的那帮猴儿该怎么办……”许先生说罢咳嗽起来,越咳越剧烈,几乎说不出什么话。糖儿过去给他顺背,等他不那么咳了,就提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茶水。
老先生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下。他拍拍胸口顺了几口气,望着糖儿道:“秦谧是我当年最中意的学生,老夫听说你考中了举人?”
“是的。”
“不错,真的不错。”许先生道,“只可惜是生不逢时,赶上了珂晖族夺位的时候……那你如今在做什么活计?”
“我如今给镇上的一户人家做账房。”
许先生叹息道:“屈才了。”
糖儿说:“先生不必觉得惋惜。留在槐海镇是我自己的决定。秦谧无心争名夺利,如今远离官场也不为坏事。”
许先生拿那双清明的眼看他:“那将来呢,将来你又作何打算?”
糖儿下意识地看向秦漾。秦漾也抬眼看着他。
糖儿道:“不瞒先生,秦谧只有走一步算一步的念头。”
“还是想留在槐海镇里?”
“嗯,留在槐海镇里。”
许经先生往后靠去,老竹椅吱嘎吱嘎响。他沉吟了一会儿,道:“老夫近来是越发体弱多病,也不晓得还能撑几年,没准哪一天眼睛一闭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