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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失了智,明知这样场合不当暴露他和邢默关系,也知此刻绝不是两人再度重逢好时机。
不,他甚至从未期待过重逢。
从五年前,他就以为他已经……
只是黎雪英控制不住自己,眼前发黑,巨大的失真感瞬间将他冲得头脑发昏。有一刻他甚至怀疑这是否是现实世界。
他观察他身上所有蛛丝马迹,如同沙漠之人渴望绿洲。不论举杯抬箸,言谈举止,又或笑谈风声,他都已与当年大相径庭。
五年时光在他身上大刀阔斧地改造,削铁如泥,那份暴躁的轻狂已无影踪,取而代之是捉摸不透的沉稳老练。
黎雪英意乱心烦,震惊与接受过后,他急切想了解他这几年身上发生过什么,又如何存活下来,最终的是,他是否还记得他?
他是否还……爱他?
越是闪躲,越是躲避不及。
邢默同黎雪英之间本身只差邢绍风一人,二人已小声交谈几分钟,不知说到什么,邢默的目光忽然越过邢绍风,径直投向黎雪英。
那样目光太过直接,也太过有存在感,黎雪英隔着酒杯与他视线相撞,险些呛住。
邢绍风正背对黎雪英同邢默说话,而邢默侧耳聆听,一双眼却暗度陈仓,瞬也不瞬地将黎雪英脸上每存表情都观察到透彻,仿佛要找出他内心深处秘密。
黎雪英被他过于肆意和明目张胆的目光惊到坐立不安,一连抿过几口酒。
显然,邢默依旧记得他,只是看向他的目光,黎雪英难以读懂。至少,并不似当年那样,眼底积满温柔与情愫,令人一目了然地拥有安全感。
“我介绍下,这个呢是阿英,好几次出手帮我过忙,真金都不比我们感情真。他个细,总好被人当做学生仔,还请格外以后若有机缘,替我多照顾他一次。今天在这里先跟各位敬酒。”邢绍风十分有心,刻意隐瞒关于黎雪英身世以及工作,要知道落座各位都同邢世怀关系匪浅,若黎雪英以冯庆那边的身份昭示,必然引起不满。
邢绍风一番话立即将众人目光挪到黎雪英身上。他太过瞩目,早在开始前许多人就注意到这白化病青年,他发同肤色都浅白,偏偏还穿一身浅色衫,整个人如同画中走出。许多人私下讨论起,黎雪英却连在意这目光的心思都没有。他握紧刀叉,耳边几乎一个字都未听进,全部注意力不由自主尽集中在身旁另一端那人身上。
坐下身,终于察觉到邢默目光的邢绍风,好意向他介绍黎雪英,不自觉笑起:“希望没惊到你,他模样特殊是因病所至,白日见不得光,因此也只能在夜场工作,很不容易。我们邢家与他有些渊源,他经常拜访留宿,时间长后也算半个邢家人。”
光听前几句还好,听到后几句,饶是黎雪英面皮也有些不自在。他是什么名分,同邢家攀什么关系,这些事太难解释清楚。
邢默脸上的戏谑转瞬即逝,隐藏极好,不给邢绍风同黎雪英任何发觉迹象。
他伸出手,如任何初次相识的绅士,彬彬有礼,不失风度:“邢默。”
第四十章重逢2
他伸出手,如任何初次相识的绅士,彬彬有礼,不失风度:“邢默。”
昨日辛默,今日邢默,隔过五年,不过前鼻音到后鼻音的区别,黎雪英却在听到时有泪流冲动。
“幸会。”黎雪英终于伸出手,小心翼翼,探查他掌心温度。
“应当说幸逢。”
一句话令黎雪英再次心跳如雷,不可置信地望向对方。这等目光比邢默更赤裸直白,若邢绍风回过头只一眼就穿帮。
好在邢绍风忙着观察邢默的反常,并不留多余目光给黎雪英。
等邢默放手,邢绍风率先笑道:“你们两个倒看上去投缘?”
“是吗?”邢默随意笑过一下,一语双光,“我以为在夜场工作,同人打交道更八面玲珑。失礼了,今晚人太多,让你难过,并非我本意。”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连话都来不及接,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黎雪英好让自己落荒而逃。
他前脚刚走,邢绍风便对邢默吹胡子瞪眼:“你不会讲话就声,什么夜场工作八面玲珑?我可没说他做什么,有人同你在背后嚼舌根?”
邢默懒洋洋从黎雪英落荒而逃的背影上回目光,上下打量过邢绍风一遍。黎雪英已走,邢默重新拿捏演技:“你同我讲他是你今晚带来的伴,刚才你不在时我跟阿爸多问一句他就话我知,也没什么好遮掩。倒是你明堂带到家里来,我还以为……”
这话半分是为邢绍风面前掩饰他同黎雪英关系。刚才那一下,黎雪英暴露太多。令半分则是出于私心,嫉妒的酸胀令人发狂,即使再如何维持体面,他也忍不住话带三分轻浮,探探邢绍风同黎雪英真正关系。
邢绍风忽地明白过来,快要炸顶,若非贵客在场早就同邢默拍板。而此刻他只能隐忍,咬牙切齿道:“我同他并非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你说话注意分寸。”
“别太认真。”邢默盯住他几秒,忽然笑了,“是我不对,我会单独同他道歉。”
这一头,黎雪英满脸湿淋淋,撑住大理石流水台,呆滞望住镜中自己面庞。苍白的皮肤,淡淡发色,眼黑得出奇假,不知墨晶片是否也能遮掩眼中情绪?
明明惯于穿梭在形形色色人群,却在刚才一瞬有赤裸的羞耻感,他甚至来不及多话一句。
落荒而逃,匆匆而狼狈。一如他度过的这些年。
又用水冲过两把脸。刺骨冰水为他头脑降温,提醒他冷静。
黎雪英冲墙壁发呆,半晌低头从怀里叼出颗烟,颤颤悠悠要点,指尖颤抖,连点几次都不成功,反而发梢的水滴落在烟头,洇湿大片。他失控地将烟狠狠掼在地,猛地背砸门板,缓缓滑到地上,十指插入发间。插入发的指节仍控制不住颤抖。
已过去这么久……他甚至连回头想当初的勇气都没有,这些年他将一份心思掖在心中,只有在枯井似的深夜中实在难捱时,才愿意摸出宛如自虐地窥一眼,是饮鸩止渴。
他不出门,更不发声,蜷缩在逼仄的天地间,胸腔连呼吸也困难。
有人却恰当其时地敲响洗手间门。
“黎生?”邢默唤道。
黎雪英受惊的兔子般,胡乱擦干净脸,站起身面对门板,如临大敌,却张了张口最终无法吐露出一个字。
他该怎么称呼他?
辛默,邢默,还是……默哥?
最终他强压下自己情绪,好半天找回自己声音,才听得懂门外人唤他什么。不是阿英,不是任何亲意爱怜的称呼。是从未有过,他换他黎生。
“刚才的话要同你道歉,今晚饮太久酒水,那些话算不得真,请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