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烦恼,令人肾痛的选择
朦胧中听到有鸟叫,艾郭睁开惺忪的睡眼,正好看到打开的窗台上停着一只圆滚滚的山雀。
这小家伙早已褪去寒季那一身灰白的绒毛,换上了一身肚黄背绿还带蓝翎的新衣裳,也不顾会不会引来天敌们的窥视,扯着嗓门在窗台上放歌求偶。这个世界的四季简化为寒暖两季,后者更是比起以前的夏秋相加要短得多,所以无论动物还是植物,都得抓紧这个这个珍贵的窗口期生发繁衍。
视线跳过窗台那叽叽喳喳聒噪的鸟儿,眺望远处,将近半个世纪前天裁日被激扬上大气的浮尘如今还隔绝着来自外太空的阳光,即便今天如此好的日头,看上去也像是加了灰的蓝。不过这种情况现在已经好多了,就跟如今的气温一样,据说已经到了暖季最热的日子了,虽然没有气温计在身边,但艾郭也能明显得感受到起码有个二十摄氏度出头的模样。
或许是这熏暖的温度和朦胧的蓝天的缘故吧,艾郭今天忽然有点想赖床。这也难怪他会如此,毕竟刚刚结束了整整三个月的阿格拉斯“淘宝之旅”才回来。但这份辛苦还是非常值得的,在艾郭的带领下,呃,不,在弗吉镇长和塞纳副镇长的带领下,冬岭镇足足出动了三千多人次,平均下来将近每个镇上成年居民不分男女都出动了三次有多,终于像蚂蚁搬家一样把几乎整个,或者说大半个阿格拉斯的“残值”都拖回了冬岭。
毕竟镇上两位领导都是半百的老干部了,所以留守阿格拉斯前线做指挥的就只有艾郭一人了。这不,既当爹又当娘,既要管淘宝又得管安保地忙活了三个月,昨天夜里跟着最后一辆牛车回到镇上,艾郭澡没洗饭没吃就一头扑到了床上呼呼大睡到现在。
当然,这床睡得实在舒服也是其中关键的一点。艾郭用力压了压身下的床垫,这张从家得宝库房里找到的“海马牌”,当时连外头的塑封套子都还没拆,以致于这里头的弹簧和记忆海绵历经几十年都依然如此“铿锵有劲”。
听说这张床垫当时运回来的时候是准备拿到镇上去拍卖的,结果刚摆上来吉赛尔就急急忙忙地应价了。大伙一看她脸红红急匆匆地举手,也就晓得这是给艾郭拍的,于是在众人有意承让之下,吉赛尔得以十个黑盖的起始价捡了个大便宜。乐得那傻姑娘第二天就挤上了南下搬运的牛车,特地过来找艾郭说了一遍。
不止这床,这间屋子里绝大部分的家具和摆设都是经吉赛尔之手的。要说起艾郭为什么突然会有了自己的屋子,这就得从之前他们一帮奴隶集资盖楼说起。当初是打算盖栋三层的大楼作为所有人的集体宿舍的,结果楼还没封顶,荒匪就打过来了。等仗打完了,虽然有些人不幸不在了,但活下来的人则凭自己的双手挣回了自由。那既然大家都是自由民了,再住集体宿舍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于是乎,在保留原有结构框架的基础上,艾郭他们把原本打算做大通铺的宿舍,改造成了一梯四户,一共二十四套独立间的住宅大楼,这同时也是冬岭镇第一栋的公寓大楼。而这些单元,也按照之前在奴隶的“赎身基金”里的贡献多寡来进行分配,像艾郭这种贡献大、地位高肯定就分到了最好的位置了。
其实即便没有分到房子也不需要太担心,一来冬岭有的是地,虽然能种粮食的不多,但能住人的确实不少,特别是这次围墙扩建改造之后,有的给你建房子的地;二来这次从阿格拉斯拉回了大量的建材,除了一部分用于镇上公共设施建设之外,其余的都会低价向镇上居民拍卖或出售。
而且另一方面,也不是人人都眼红着住这种类似艾郭那个世界六七十年代的筒子楼似的“公寓”,譬如亨德森,人家现在跟打得火热的小女友就情愿自己亲力亲为建爱巢,也不稀罕活在一群单身狗中间。
就在艾郭还赖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窗台上的胖子已经在一顿骚操作之后,勾搭上了一个同样圆润的妞儿。两只鸟一见钟情地相互啄了啄毛,就急吼吼地飞向远方,打算找个看不见单身狗的地方为爱鼓掌了。而作为单身狗一员的艾郭,忽然觉得胯下,呃不,肋下一抽,赶紧掀开被子下床来。
脚刚落地,一阵毛茸茸的触感,再低头一看,床边是一张漫威的地毯,灭霸正瞪着眼盯着自己。这不用问,跟对面墙上那张机车的挂画一样,肯定是来自朱莉的手笔。两个女人都尽量地在这么小小的屋子里留下自己的气息,也难怪艾郭一想起来就觉得头大兼肾痛。
先见步走步,得过且过着吧,艾郭无可奈何地套上拖鞋,走向浴室。
拧开花洒,被电水泵抽到水塔上的山泉水在重力作用下喷洒到身上,一个激灵让艾郭彻底清醒过来。
这个自来水系统也是最近才完成的,多亏了在阿格拉斯淘回来的钢筋和塑料水管。如果没有前者,纯靠砖石水泥完全没可能砌得起能够承重的水柜和支座;而没有后者,也不可能做到将水延伸到每一个镇民的家中。
阿格拉斯远征的成果,正是逐渐逐渐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一点一滴地体现出来。
洗完个冷水澡,连月的疲惫也似乎随之全部冲刷而去。艾郭随意地擦干头发,正准备换身衣服外出,可一打开衣橱,又傻眼了:左边整整齐齐的一色商务风,黑白灰三色的衬衫和驼色的大衣,甚至连礼帽都准备好了;而右边则是混搭的休闲风,大图案的连帽卫衣和带钉刺的朋克皮衣挂在一起。
看来这战火,已经蔓延到了这小小的衣橱来了。
艾郭随意地从左边挑了件蓝白格子的衬衫,挺适合今天的天气,虽然是四十多年前的“鳄鱼牌”,除了有点发黄之外一切都还好。可临到出门的时候,他又犹豫了一下,回头在右边抓了件牛仔外头搭上,然后安慰自己:或许晚点会冷呢,谁知道?
下到楼来,艾郭还没来得及舒展胸怀来个深呼吸,就被呛得连连打了三个喷嚏。
眼前的冬岭,简直想极了艾郭那个世界里改革开放初期的鹏城,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人群,到处都是烟尘滚滚的工地,浑浊的空气中漂浮着各种叫喊声和建材的气味。冬岭就像是一头外出大吃了一顿然后回栏了的老牛,正在慢慢地反刍消化着从阿格拉斯带回来的一切。
离这不远的地方,一块新划线的地面上,亨德森那大块头正光着膀子在砌砖,将近二十度的气温下都能看到身上冒烟似地出汗。而他那娇小得就跟个初中生似的女朋友玛格丽特则在一旁细心地为他擦汗和倒水,惹得在一旁应该是被抓来帮工的比尔几个死命地翻白眼。
这就是发展道路上无可避免的阵痛,发展越快,感觉越痛。不过话又说回来,感觉到痛,总好过死气沉沉的麻木嘛,对不?
艾郭揉揉鼻头,笑了笑,大步朝镇中央的理事会公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