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帝国崩溃

巴西首都里约热内卢，一个身穿深黑色绅士服的男子，从皇宫中走出。

皇宫外面是热闹的帝国广场，白人、黑人、印第安人，各色不同人种的族群共同生活在一片土地上。

冒着黑烟的蒸汽火车从广场一侧的车站抵达，黑漆漆的火车皮箱里走出来一批批，身上绑着绷带绷带的伤员。

“先生，要一份报纸吗？最新发行的巴西利亚早报。”

一个脖子上斜挂着满满一整包报纸的报童，右手拿着一叠报纸，递到男子面前问道。

“给我拿一份。”

“一共三个雷亚尔。”

报童抽出一张报纸，交到男子手中道。

“十个便士，剩下的是给你的小费。”

男子伸向上身的口袋，发现身上没有携带巴西货币，于是掏出一枚十便士面额的英国货币。

“谢谢先生，您真是一个慷慨的人。”

巴西内部局势动荡，政府发行的法定货币雷亚尔贬值速度过快，很多巴西底层百姓辛苦一天挣到的雷亚尔，在贬值后，几乎形同废纸，而大英帝国作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由英国发行的货币英镑、便士在巴西受到巴西人的普遍认可，日常商业经济生活中，相比一天比一天贬值快的巴西货币，巴西人更愿意接收坚挺的英镑、便士作为流通货币。

打开还散发着油墨味道的报纸，男子第一眼就被报纸上面几个大大的标题吸引住。

“叛乱武装损失惨重，帝国军队收复萨尔瓦多！”

顺着标题往下阅读，根据报纸上面的说法，萨尔瓦多战役持续七个月时间，八月十一日，也就是两天前，巴西军队凭借从英国远征军购买的八门重炮，轰塌了叛乱黑人武装据守的城墙，由此巴西军队得以攻进萨尔多瓦城内，僵持超过半年的北方平叛战役也即将迎来最后的胜利。

北部六州黑人叛乱，牵制了巴西军队近一半主力，约六万正规军、民兵被从其他地方各州调派到北部六州作战，因为北部地区叛乱的影响，巴西政府没能及时对阿根廷局势变化做出反应，英国远征军放弃武装干涉汉国吞并阿根廷的行为后，南部前线与汉国军队激战的巴西军队无力支持单方面作战，不得已放弃已经占领的一些据点和防线，重新退回巴西一侧的驻防地，巴西、汉国两方的对峙态势也恢复为战前状态。

北部六州发生暴乱的时间太过巧合，巴西政府和英国远征军方面依据各方搜集的情报，十分肯定的确定汉国、巴拉圭两方参与并阴谋策划了北部地区暴乱事件。

老式的德莱赛步枪、被淘汰的前膛火枪还有一些少见的加特林手摇机关枪（也称机关炮），那些汉国军队装备过的武器，绝大部分出现在了叛乱武装的手里，而且隔着陆地上面的阻隔，巴西军队从俘虏到的叛乱份子中，甄别出超过一百名隶属巴拉圭军队的现役军官。

汉国提供武器、巴拉圭提供军官指导，将收集到的情报捋顺，一条三方勾结，意图颠覆巴西帝国的阴谋清晰的展现在巴西军、政高层眼中。

三方暗中勾搭合作，除去摆在明面上的北部叛乱武装和汉国，巴西政府最担心的就是巴拉圭加入战局，对巴西发动突然袭击。

前一段时间，因为有英国远征军作为凭仗，巴西政府敢于在北部地区平叛战争进行的时候，再开辟一个新的战场，然而，随着战局剧烈变化，汉国迅速消灭阿根廷政府军、完全占领阿根廷、乌拉圭两国，巴西军队和英国军队丧失了打击汉国部队的最好机会，原本谋划的英国、巴西、阿根廷内外合作，共同夹击汉国军队的企图破产，不仅没能削弱汉国的战争实力，反而将巴西摆在了三面遭敌的不利境地。

巴西帝国内外交困、局势动荡，稍稍有些经验的政客们都能发现巴西政府面临的巨大危机，佩德罗二世作为巴西，这个国土面积庞大帝国的掌控者，自然也不会注意不到皇冠坠地的风险，为了挽救自己的政治声望，消除解放黑人奴隶和给予黑人平等地位带来的不利影响，除去在政治上的让步，放开亲政初期为了进行中央集权而对地方各州做出的限制，在军事方面，佩德罗二世一方面命令北部平叛部队不惜代价解决黑人武装，收复被叛乱武装占领的失地，另一方面，一定程度的下放军队的控制权，允许贵族和大地主阶级出身的军官担任中上层领导职位。

佩德罗二世做出来的种种举措只是表面上缓解了巴西内部各阶层的矛盾，而实际上，共和派把两次对外战争责任和引入英国资本的责任完全归究于佩德罗二世，民主派们则更加坚信君主制度失败，布拉干萨家族不适合继续统治巴西。

大地主和贵族们对佩德罗二世废除黑人奴隶、重分土地的改革耿耿于怀，要么选择效忠伊莎贝拉公主，把恢复他们利益的希望放在下一任君主身上，要么彻底失望，对巴西内部各方势力的角逐竞争冷眼旁观，置身于明争暗斗之外。

身在巴西帝国这个大漩涡中，每个人都或主动或被动的受到巴西政局变化的影响，作为英国远征舰队的负责人，戈登的政治前途也在不知不觉间和巴西政局搅和在了一起。

带着清帝国御赐黄马褂、一品提督的荣誉成为首任苏丹总督，戈登还没来得及大显身手，就被伦敦政府任命为远征舰队司令，负责阻击汉国对阿根廷政府的进攻。

与汉国军队接触之前，戈登认为汉国国防军与太平军没有本质上的差别，两支部队都是依靠底层华人起家，再加上宗教煽动，蛊惑底层百姓为他们效力，如果遭受到西方军队现代化武器的打击，那些由劳工、农民组成的落后军队都会一击即溃，抱着这种固有成见，戈登命令麾下登陆部队长驱直入进攻对方，结果却遭到惨重的失败，几个月的陆上交战，英国部队战损超过两千六百人，因为疾病和其它原因减员一千五百人，总共不到一万五千人的远征军，损失人数达到四千人。

区区四千人的损失并不能动摇英国军队的根本，时间往前回溯三十余年，1841年阿富汗喀布尔爆发起义，包括驻守部队4500人和随军家属12000人在内，一共16000余人在向贾拉拉巴德撤退途中全军覆没，只有一个军医跑回据点，向英军报道战斗过程。

1855年，英国法国联合对沙皇俄国发起的克里米亚战争，英军伤亡数量更是超过2万人。

家底雄厚的大英帝国不畏惧殖民争霸战争中的损失，不过对于回报率率低、得不偿失的战争，英国政府的老爷们并不情愿参与其中。

醉心海外扩张的英国保守党首相迪斯累利因为执行过激的殖民政策，导致财政支出居高不下，被自由党赶下台，而下野后的保守党议员们以阿根廷战争为契机，鼓动政府出动远征军干涉阿根廷战争，结果再次遭到失败。英国政坛因为阿根廷战争僵持不下、阿富汗局势再次紧张等海外殖民地危机，引发党派矛盾与对峙，老牌的保守党在失去首相宝座后，逐渐处于下风，伦敦白金汉宫的上下议院中，议员老爷们刚刚达成了放弃挽救阿根廷的共识，戈登所部远征军当前的战略目标由击败汉国军队，变更为威慑汉国扩张势头和稳定巴西国内局势，以防止英国利益遭受进一步损害。

伦敦政府给戈登的命令是在巴西国内各派力量的竞争中保持中立，滞留巴西的英国远征军部队包括戈登在内，要听从驻巴西公使奥斯顿爵士的命令。

从政府发给他措辞严厉的命令中，戈登能够感受到佩德罗二世正逐步受到伦敦政府的冷落，英国公使奥斯顿爵士除了明面上表态支持佩德罗二世的国防政策，私下里却频频接受巴西共和派人士和民主派人士的求见。

英国公使和共和派人士的会谈内容不为人知，他们谈话的时候总是把戈登隔绝在外，戈登猜测到，自己与佩德罗二世的频繁来往，以及接受巴西皮拉蒂宁卡男爵爵位的行为引起了公使的怀疑，对方担心自己因为与佩德罗二世的私人关系，泄露伦敦政府对待巴西政局的真实态度。

巴西、汉国、巴拉圭、智利、秘鲁、玻利维亚六国混战，戈登受限于伦敦政府命令，只能沦为历史的看客，不甘心的捏紧拳头，随即把匆匆看完的报纸揉成一团，戈登回头望一眼庄严肃穆的巴西皇宫，心里暗暗为佩德罗二世道一声祈祷“希望北部地区的军事进展，能够给陛下带来一点帮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