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酒楼闲话
九华山自古以来以峰丛雄险俊秀著称，其山峰林立，北俯长江，南望黄山，东临太平湖，西接池州，绵亘三百余里，更有九十九峰。
其中有一峰名为天台，传说当年金地藏向闵公借地作道场，在该峰一展袈裟，袈裟随风而起，竟将九华山大大小小九十九座山峰罩住。其山势形如笔架，山腰常年云蒸雾绕，形似玉带。时值嘉靖二十九年春，花红柳绿，春风煦煦，山间滩浅流急，流水汨汨。忽听深山处飘来男子朗朗笑声，越趋越近，笑声未止，只见一个身影倏忽而过，已然下得山去了。
池州境内青阳县中，行人熙熙攘攘，各式店铺鳞次栉比，算是十里八乡颇为繁荣的小镇。一名二十来岁的青衣少年手中把玩一根三尺短棍，于吵嚷声中信步而行，东张西望，斜觑着各色人群，俨然一个赶集瞧热闹的小伙子。又见他微微摇头，转身走进路旁一家酒楼，由小二哥领着在二楼一临窗的位置坐下。
少年甫一落座，便叫嚷着好酒好菜只管上，别怕爷给不起钱，一副富家公子的做派。小二哥迎来送往自然有几分眼色，见少年衣着虽然华丽，但身边并无小厮仆人伺候，因此也就看着上了四五道菜品，又为少年倒上酒，就退下了。
酒菜齐备，少年临窗远眺自斟自饮，正百无聊赖之际，忽听见楼梯间一阵骚动。少年打眼望去，几名身着公服的捕快大步走了上来，鼻孔朝天，环视众人，小二哥在一旁小心地伺候着。
“今日他们可有再来？”其中一名红衣捕快觑着小二哥说道。
小二哥弓着身子在一旁道：“回刘捕头的话，今儿个没有动静。”
刘捕头点点头，巡视一番，说道：“嗯。有什么动静立即上衙门禀告。”小二哥赶紧点头，说着几名捕快便下去了。
少年听得没头没脑的，也不在意。又听不远处一桌的客人悄悄议论。“哎，这儿发生什么了。”一位胖脸客人向同桌伙伴问道。“嗐，不知道，八成上来找茬的，这群扒皮的庵脏货。”另一位长脸客人呸了一口，似乎对捕快十分有成见。
“嘿，我瞧着不大像。”胖脸客人摇摇头，喝了口酒。
长脸客人拉长了脸，冷笑道：“不信？瞧我把小二哥叫来。小二！小二！”
小二哥听得唤，急走两步上前笑道：“两位爷，有什么吩咐？”
胖脸客人怕同伴出言不逊被人告过去，闹出不必要的是非，于是截过话头，笑呵呵地道：“没多大事儿，向你打听一声，刚刚那群捕快怎么回事？”
小二哥看一眼二人，将抹布往肩头一搭，说道：“客官问的这个啊。”又往左右瞧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昨儿个两位没来吧。昨儿个这可热闹了，几十上百个高来高去的江湖人！”
二人听得新鲜，赶忙凑近了脑袋，追问道：“江湖人，怎么，打起来了？”小二哥说：“那倒没有，可是他们包里揣着家伙啊，那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样样都有啊。”长脸客人瞪大了眼睛，说道：“身上带着刀剑呐？”小二哥冷笑道：“那可不是，虽然用布裹着，小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有不小心露出来一点点刀鞘的，被我扫一眼瞧见，人立马就发现了，两眼看着我，像刀子一样。”
胖脸客人笑了，拍了拍小二哥的肩膀，说道：“怎么着，吓坏了。”小二哥立直身子，僵着脖子道：“那你们是没被那双眼睛看过，像是会吃人一眼，只一眼，我后背全打湿了。”长脸客人哈哈大笑。
小二哥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也有客人看到，后脚就去报官，说他们私藏兵刃。然后刘捕头他们就来了。”胖脸客人伸着脖子道：“把他们抓了？”长脸客人看了他一眼，说道：“江湖人，岂是说抓就抓的，他们敢吗？”胖脸客人见同伴话里带刺，于是问小二哥：“后面怎么着？”
小二哥一脸兴奋，说道：“你们猜怎么着？”长脸客人不耐烦，急道：“我们怎么猜得着，赶紧说。”小二哥道：“说江湖人高来高去一点不假，那家伙，捕快还离着半条街呢，呼啸一声，全从窗户飞出去了，眨眼间，全不见了。”
长脸客人一脸难以置信，说道：“飞出去了？”小二哥梗着脖子道：“那可不，我可是亲眼见到的。”胖脸客人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离咱这不远的九华山上可不就有一群江湖人，叫那什么幽冥教，你要是常去那山脚，说不定就能看见。”
小二哥忽然兴奋道：“唉！就是幽冥教。我伺候酒水的时候，听了一耳朵，他们就是要去这个幽冥教。”
少年听到他们提及幽冥教，不由得停下了筷子，竖起耳朵听了起来。此时旁边有人叫小二，小二哥欠了欠身，赶忙过去伺候。
长脸客人皱着眉头道：“幽冥教？这名字怎么这么古怪。九华山我知道，地藏王菩萨的道场，香火盛着呢。合着您这意思，上头住着占山为王的江湖人？”
胖脸客人道：“您想想，但凡是个大户人家，他就得养着一群家丁护院，防贼防强盗的。九华山那么大个地方，收着山脚田地的租子，又有香火钱。这家大业大的，强人来打劫怎么办，真指望佛祖显灵护着自己？”
长脸客人吸了一口气，说道：“听您这意思，是和尚们养了一群江湖人当打手。”胖脸客人冷笑道：“反了，是江湖人养了一群和尚！您想一想，这世道，谁拳头大，谁就是这个。”胖脸客人竖起一根大拇指。长脸客人狐疑着点点头，似乎仍觉着不可思议。
这时小二哥又回来了，冲他们继续说道：“诶！您猜他们要去幽冥教做什么？”胖脸客人见他又回来，冲他笑了笑，说道：“江湖人士聚会吗？”小二哥神秘一笑，说道：“寻仇！”
话音刚落，只见邻桌一位青衣少年噌地一声窜出窗外，右脚在窗沿一蹬，凌空飞了出去，屋檐树梢频频借力，转眼间便不见人影。众人目瞪口呆，长脸客人喃喃道：“真……真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