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被讹上了
肥牛锅晾得刚好，满满的菌菇和肉卷堆成了小山。鸡腿肉的表皮煎得酥脆，搭配的西兰花和胡萝卜焯了很长时间，已经烂熟。唐生把冰箱里的椰子糕和苹果汁拿出来，每人分了一份。
甄圆圆和甄明是不客气的。等唐生说“开饭”后，抄起筷子闷头吃起来。这两姐弟只有吃饭的时候最安静。
朱一戒坐在两姐弟的对面，还有点拘谨。唐生用汤勺盛了一碗菌菇汤，放到他左手边。
“尝尝吧。来都来了，不用客气。”
然后他又给甄氏姐弟各盛了一碗。
朱一戒的手指上有伤，刚才甄圆圆帮他包起来的时候，不小心包得太过，把大半个手都缠上了。他勉强动动僵硬的指尖，捏起瓷勺的末端，舀了一勺汤。
“好喝……”
汤的温度刚好入口，稍微有一点烫的程度，却把味蕾打开，将所有的滋味集中起来。
“唔唔，当然好喝啊！我小唐哥哥的厨艺那还用说！”
甄明好不容易把脸从盘子里抬起来，嘴角还沾着两三个饭粒。
“把嘴擦擦，急什么？”
唐生抽纸递给他，小胖舔舔脸，要把饭粒舔掉。唐生实在忍不了，亲自动手帮他擦干净了。
甄圆圆代表唐老师嫌弃他。
“你看看你的吃相，太不堪了吧！”
“看不见看不见，姐你再说我生气了！”
“嘁。”
唐生吃着自己那一份，觉得口感还不错。他做饭完全凭天赋，其实自己对吃什么并不挑剔。
但既然现在手头充裕了点，那就尽量吃好。
朱一戒坐在唐生旁边吃饭。他吃得不快，相比较对面那两姐妹，吃饭的姿势可以称得上优雅了。唐生刚开始以为他吃东西很少，后来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他就这么保持着匀速，一直吃一直吃。到后来有小半锅的菌菇汤，都进了他的肚子。
等桌上的食物被风卷残云地扫荡完，甄家姐弟撑得快躺在椅子上的时候，朱一戒才恋恋不舍地把勺子放下，盯着空荡荡的砂锅，意犹未尽。
“厨房还有一袋方便面，你要不……再吃点？”
“要吃。”
朱一戒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等唐生给他加餐。
“行……你等会儿。你们俩，还吃不吃了？”
“不吃了，嗝——”甄明刚说了半句，就坐起来捂嘴，“再吃我就要吐出来了……”
“我也不吃了。”甄圆圆费力地摇摇手臂。
“吃饱了就别在这儿碍事，去沙发坐着。”
唐生把两个小孩轰到客厅去，他自己则到厨房洗了洗手，烧水下方便面。
他把方便面的包装袋拆开，面饼下到滚水里。刚要回身丢包装袋，就见朱一戒不知何时霸占了甄圆圆的小板凳，一声不吱地盯着锅。
朱一戒个子高，一米八左右的他坐在那个小小的板凳上，看起来有点局促。
唐生一惊，又定下神来。
“你是吃煮方便面还是炒方便面？要煎蛋还是煮蛋？”
朱一戒没想过方便面有这么多吃法。
“还能炒吗？”
“当然能。你吃哪种？”
“那……我吃炒的。”
“鸡蛋呢？”
“煎蛋。”
“行，那你等会儿吧。”
唐生背对着学生，把煮好的面从锅里捞出来，然后切菜。
煮过面的水还在咕嘟咕嘟地滚，唐生把切好的蔬菜放里面焯。他把火腿肠的包装熟练地用刀划开，剥掉，再放到案板上切成小块。
“一戒，你知道学校可以住宿吧？”
伴随着当——当的切菜声，唐生的声音传来。
“嗯……我知道。”
“如果你想要住宿的话……”唐生把菜捞到空盘子里，又烧油锅，“我可以帮你申请一个床位。不麻烦，很快就能办妥。”
唐生是在替朱一戒想办法。他现在摸不清楚学生的心思，对他家里的情况又不够了解，这是他目前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朱一戒半天没说话，唐生也不催促他。
“我……”
因为背对着的关系，唐生没看到朱一戒挣扎犹豫的表情。
但听他的语气，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还是算了吧，老师。谢谢你的好意。我……家里需要照顾。只要她不喝酒，就还好。”
朱一戒婉拒了唐生的建议。
“嗯，”唐生没有再劝他，他把炒好的方便面倒在盘子里，说，“如果你需要帮助，一定要来找我和其他老师。现在二十二班有两个老师，一个是我，一个是杜老师。我们两个虽然看起来不着调，但不会害你们。不管你表现得怎么成熟，你都是未成年。不要老想着用自己的力量忍耐，要学会开口寻求帮助。有很多人乐意向你伸出援手。”
“我知道了……”
唐生一手端着做好的食物，回头看着他的学生。
“虽然我现在尊重你的意见，但如果下一次，老师发现你又添了什么新的伤口，那就不得不插手了。不想我们这些外人插手，你得学会保护自己。面炒好了，吃饭。”
朱一戒低头看着那盘香喷喷的面，双手接过来。
唐生转身又去洗手。
“老师，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才刚来西天高中没几天吧，我们班又是这样，放任自流不是更轻松吗？你接下了一个全校最差的班，就算教不好，也没有人会认为是你的水平问题。”
唐生把手上的水轻轻甩了甩，又用毛巾擦干。
“原因你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
“啊？”
“因为我是你老师呗。老师帮助学生，还需要理由？我不想帮你的时候，才需要找理由吧。”
唐生无所谓地说着。
“班里一共就四个学生。我把你们四个送入大学，我的任务就算完成。比起其他班老师，我觉得我的教学任务轻松多了。从现在开始，到你们毕业，也就两年。两年的时间对于我来说一晃就过去了，但对于你们而言，那可就有无限种可能。所以年轻人，别自暴自弃。你面还不吃？不吃就凉了。”
唐生拍拍学生的肩膀，给他打气。
朱一戒盯着那盘子面，很久后，才说了一句：“没想到唐老师还能说出这种鸡汤。”
“？”
“看老师的气质，不像会鼓励学生的那种人啊。我一开始以为你是偏爱挫折教育的老师。就是那种把‘你怎么这都不会’、‘别说是我学生’这种话挂在嘴边的老师。”
唐生考虑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你们四个更适应这种，我也行。”
朱一戒出了厨房，把背朝向唐生。
“不管是哪一种，我们几个都需要时间，来适应刚刚接手二十二班的唐老师。我明天会去上课的。啊，还有，虽然我拒绝了老师的提议，但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来老师家里蹭吃蹭喝。两年的时间，我想唐老师的厨艺也有无限进步的可能吧。”
“我这是……被讹上了？”
朱一戒背对着搞不清楚状况的唐生，无声笑笑。
“老师没比我们年长多少，也算年轻人。所以别自暴自弃，继续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