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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耳畔飘开。
他总算松了一口气,默默松开藏在身侧的拳头。
手指已经攥得发麻,关节处传来阵阵钝痛。
他并不是因为倦意才入睡的,正相反,他正在忍受的痛苦足以驱散他的睡意。
自从踏进灵泉谷,他便像是被拔去塞子的水壶,力气一点点从壶口漏出,如今终于快要见底,濒临枯竭。
他并不想让冬青看到,才用困倦作为掩饰,骗过了单纯的青年。
青年的心事却没有骗过他,方才冬青望向自己的目光,仿佛这房间中央的火炉,在一片晦暗中燃烧,跳跃,热烈而赤诚,令人无处闪躲。
是他以师父的名义,过早地霸占了一颗懵懂的心魄。是他放任冬青将一颗心完整地捧出,一厢情愿的放在自己手中。
那颗心太过炙热,已经灼伤了他的掌心。
他虚弱地躺在黑暗中,嘴角勾出一抹苦笑。
“神灵庇佑的地方,果真不太适合我啊。”
他从黑暗中来,最终也只能回到黑暗中去。
黑暗透过窗棱,在寂静的房间中蔓延,月亮藏在星星与云朵的背后,露出不祥的一角。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视野已是一片模糊,他在窗棱对面看到了光,冷冷的银色的光,好似月亮终于坠向人间。
他对这样的光辉再熟悉不过。
这是刀剑交汇的光。
第38章白羽雕弓(八)
虽说要熟悉环境,可卢冬青心如乱麻,一时不知从何入手,脑海中最强烈的念头,竟是离师父的房间远一些。
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穿过羽山族人居住的村落,站在山崖边。
山崖边的风比别处更大,视野也更宽阔,举目远眺,能看见银色的飞瀑悬在天边,清冽的水声伴随着夜风一道钻入耳朵,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他将目光撤回,转而观察身后的村落,夜幕虽已落下,村中还有不少有人来人往。灵泉谷与外界隔绝,自给自足,故而人人都要劳作,个中辛劳自然不必多言,直到这个时辰,耕田的男子们才纷纷归来。
好在谷中土地肥沃,农田的获颇丰,山崖下方的谷地里,更有稀世罕见的珍贵药草可以采摘。
通往谷地的石阶就在不远处,卢冬青瞧见有人背着竹娄攀爬,想要过去搭话,刚走了几步,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躲在石阶末级的转弯处,后背紧紧贴着山崖,恨不得将自己嵌到石头里去。
“百羽?”他诧异道,“你怎么还没有回房休息?”
“嘘,”岳百羽瞧见他,立刻伸手将他扯到身边,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瞧见我躲在这儿吗,别声张别声张。”
“躲?躲什么?”
“躲那颗半边长毛的土豆。”
她躲得当然不是土豆,而是安启明,随着她的话,安启明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百羽,你跑到哪儿去了?”
卢冬青转向他,严肃道:“天色不早了,你该乖乖听安师兄的话,回房间去休息。”
“我想不去。”岳百羽撅起嘴,睁大一双眼睛,怔怔地瞧着卢冬青,“好师兄,你帮我把他骗走嘛。”
卢冬青叹了一声:“我不能帮你。”
岳百羽的大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突然间上前一步,拉过卢冬青的手,往自己的胸前贴。
卢冬青吃了一惊,虽然对方年龄尚小,但毕竟是个女孩子,他的手触到对方平坦的胸脯,不由得向后缩:“百羽,你这是做什么?”
岳百羽道:“待会儿土豆找过来,我就大声喊,说你欺负我,把我骗到这种地方,还要脱我的衣裳,摸我的身子。”
卢冬青大惊:“这种事怎能随便开玩笑!”
话音未落,百羽已经扯起嗓子喊出声:“呜呜呜,安师兄,有人欺负我”
卢冬青听见安启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脸已经憋成了红色:“我知道了,你别喊,我帮你就是。”
岳百羽笑逐颜开:“快去快去,把他引走。”说着绕到卢冬青的背后,将他往外推。
安启明已来到台阶附近,卢冬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了几步,迎上安启明的视线。
安启明在瞧见他的时候,突然怔了一下。
他心中理亏,不敢造次,低下头抱拳行了个礼,毕恭毕敬道:“安师兄。”
安启明这才仔细将他打量一番,问:“冬青,你瞧见百羽了吗?”
卢冬青乖巧地摇头。
“好吧,”安启明皱起眉头,长叹了一声,“唉,那个小祖宗,非得要把我累死才开心,偏偏师父把她交给我管,唉,我又没长出三头六臂,哪里管得住。”
“真是辛苦你了。”卢冬青敷衍道,见他没有走的意思,心下一阵焦躁,索性抬起手随便指了个方向,“我方才好像瞧见一个小孩儿往那边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她,你姑且去找找看?”
“行,我再去找找。”安启明冲他摆摆手,“谢啦谢啦。”说罢转过身,快步往他所指的方向去,背影汇入耕种归来的人群中,转过一条弯便瞧不见了。
岳百羽这才从石头里蹦出来:“嘿嘿,好师兄,你真好。”
卢冬青输了口气,这才将严厉的目光投向她:“百羽,你是个女孩子,方才那种事决不能再做了。”
岳百羽的嘴又撅了起来:“哼,你怎么也开始讲大道理,年纪轻轻,跟个老头子似的无趣。”
卢冬青:“……”
岳百羽用余光瞟向他,见他不语,又勾起嘴角道:“好师兄,我知道你还不是老头子,我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去哪儿?”
她没有回答,只是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卢冬青的手,突然转身奔跑起来。
*
卢冬青被她牵着,在崇山间飞快掠过。
她的动作是那样轻盈,生在她脚下的仿佛不是双足,而是一对盖满羽毛的翅膀。
羽山的地势并不平整,山崖蜿蜒曲折,时窄时宽,依山而立的树木与屋舍,则像是洒在山间的米粒一般杂乱无章。
在这样的地方纵足飞奔,实在不是明治的选择,只要稍一失足,便会葬身谷底。
岳百羽却对危险浑然不觉,脚尖踏过屋檐,踩过树梢,头也不回地跑着,卢冬青别无他法,只能聚会神,紧紧跟随她的脚步,不敢有半点疏忽。
不知跑了多久,百羽的脚步总算慢下来,最后停在一处空地上。
此处的地势比方才要高出许多,前方的视野全无遮挡,灵泉的飞瀑就在背后的峡谷对面,瀑布声敲在耳畔,已如擂鼓一般洪亮。
岳百羽的声音比瀑布里的水声还要高亢:“居然没被我甩开,看来你的轻功很不错嘛。”
“不敢当。”卢冬青敷衍地应过,他实在不愿细想,倘若方才被她甩开,恐怕自己此刻已经直挺挺地躺在山崖底下了。
百羽的脸色全无愧疚,看起来早就将捉弄人当成习惯。
卢冬青摇了摇头,不再与她计较,转而放眼往下方望去。
方才自己栖身的村落,如今已变成巴掌大小的一块,各家的灯光织出一片星罗棋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