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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处高出不少,那双手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发丝间,随意地揉了揉,掌心的纹路砥磨着他的发梢,留下一阵酥痒的触感。
卢正秋的手指修长,骨节突出,好似松树的枝干,每一条纹路都是一场际遇,一个故事,一段令他难以企及却又心驰神漾的过往。
这一次他没有躲,一定是山崖太狭窄,令他无处可躲。
他顺势执起对方的手腕,落回自己胸前。两人手上的纹路相砥,青涩的抵着沧桑的。
若是紧五指,是不是便能将这些纹路嵌进自己的掌心,将两人相遇前的漫长时光也化作自己的一部分。
卢正秋的发丝在夕阳中飘散,黑色的衣服也被霞光衬得浅淡柔和,轮廓近乎透明。
两人在地上投出长长的影子。影子的边缘互相牵连着,好似一双即将触碰却又轻轻放开的手。
卢冬青又向前迈了一小步,地上的影子便交融在一处,好似彼此依偎着似的。
他用目光勾勒着影子的轮廓,喉咙深处涌上一阵干渴。
他突然明白了,方才那份快乐的源泉既不是晚霞,也不是虹,而是身边这个与他同享美景的人。
在他出神的时候,突然看到面前的人影一晃,像是打了个趔趄,他本能地上前去,一把揽住对方的腰:“师父当心!”发现对方面着诧色回过头,他也怔了一下,解释道,“这山崖上的苔藓阴湿,我怕你滑倒。”
卢正秋道:“没事,我只是想往那边走走,我好歹是习武之人,总不至于把自己摔下去。”
卢冬青眨眨眼,两人所站的地方,距离悬崖的确还有很远,倒是他自己的手,已经紧紧地贴在了对方的腰际。
他匆匆松开手:“哦,你的伤不是还没好么,我就忍不住担心。”
卢正秋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孔,将对方眼底的慌张一览无余,于是便换了个轻松的语气:“既然站着也担心,要不要坐上一会儿?”
“好啊。”
两人拢衣摆,在湿漉漉的石头上坐下来。
卢冬青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身边的人,又想起方才将手搭在对方腰上的触感,师父的腰实在很瘦,只是平时被宽大的衣衫盖着,显露不出。但那瘦削的皮骨偏偏有着恰好到处的温度和触感,令他莫名地感到飘然,心里像是有蚂蚁爬过,躁动不已,恨不得让夕阳化成一团火,将这人过于整齐的衣衫融了去,好让自己触碰到更多体肤。
他的手无意识地僵着,思绪不由自主地乱飘。
两人肩膀相贴,淡淡的药草味飘到鼻子底下,将他从荒谬的念头中唤醒,他顿时感到一阵羞愧,仿佛自己的念头玷污了这磊落清明的味道似的。
不意间,身边人的声音钻进耳朵:“看来你是真的累了,连脸都红了。”
卢冬青当即辩解道:“一定是太阳给照的。”
卢正秋不置可否,转而将手探进袖底摸索:“对了,我有件东西要交给你。”
“这是?”卢冬青望着对方的手,睁大了眼睛。
第70章离合有常(七)
卢正秋手上拿的是一本书册。
书册没有明目,比寻常的典籍要小上一圈,但纸张更厚,不是薄软的宣纸,而是偏向牛皮的硬材质,每一页都能够单独展顺。
卢冬青从师父手中接过,托在手中展平,书页里的内容令他更加诧异厚实的纸张上没有寻常的墨字,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凹痕沟回,像是用坚硬的笔尖蘸着墨水,用力刻写上去的。
这样的笔绝不多见,他倒是见过一只。他抬头问道:“莫非这是风师伯留下的笔记?”
卢正秋露出赞许的神色,点头道:“不错。这是启明交给我的,说是在打理风先生的密室时,从书架上寻到的。”
卢冬青将笔记翻到背面,很快皱眉道:“后面半本不完整,书页像是被人撕去了许多,这是为何?”
卢正秋道:“据他所说,找到的时候便是如此了。”
卢冬青倍感蹊跷,索性翻开头一页,举到眼皮底下,仔细辨认其中的字迹。
他很快便睁大了眼睛:“莫非这是本医谱,记载的……是炼制扶摇清风的过程?”
卢正秋点头:“启明也是这么猜测的,不过他自谦医术不,所以才让我将笔记转交给你,希望你来解读。”
“我来看看。”卢冬青迫不及待道。
笔记上的字迹浅淡,他只能一边用手指摸索,一边用眼睛辨认,读得很吃力。
“果真是医谱,而且记录得相当详细……”他把头埋在书页间,自言自语道,“不仅有药理的辨析,还与武修心法有所联系,这里提到的经脉气行之法,并非禹国人熟知的内容,而是与太阴幽荧有关,是闻所未闻的研究……”
卢正秋道:“风先生就是凭借这些,才炼制出扶摇清风这种奇药的吧。”
“是了,”卢冬青点头道,“太阴幽荧被北荒长城挡在塞外,对禹国人而言是神秘莫测的力量,而禹国人的武学修行,皆是以太阳烛照遗留的灵场为基础,能够将二者融汇贯通的研究,我从未在任何一本典籍中见过。”
卢正秋叹道:“听说风先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看来果真不假。”
“只可惜……”卢冬青说到此处,不由得噤住了声,隔了一会儿才道,“这本笔记弥足珍贵,容我再读一读。”
他再度把书卷举到眼前,这一次读得更加专注,许久没有发出声音,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只是偶尔勾动手指,翻捻书页。
他读得全神贯注,连周遭的天地都一并忘却,全然没有察觉夕阳的余晖正渐渐散去。
直到一双手突然出现在眼前,修长的手指遮住了书上的字迹,在纸面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是卢正秋的手。
他眨眨眼,从书页之间抬起头,刚好迎上卢正秋的目光,后者就坐在咫尺开外的地方,正歪着脑袋,笑盈盈地望着他。
“天都黑了,再这么读下去,当心把眼睛读花。”
他茫然地点了点头,这才发现天色已变成深潭水一般的幽蓝色,天际只剩下一道金红色的残阳,勾勒出山崖的轮廓。
残阳也勾勒出面前的脸庞,边缘似有些模糊,像是要融化在夜色里,勾起的嘴角显得比平时更近,更饱满,眼角微微下垂,明亮的眼底仿佛宿有星辰。
卢正秋见他呆住,又补充道:“我是说,书又不会跑,可以带回去慢慢读。”
卢冬青终于回过神来,皱眉道:“书也会跑,后半部分跑到魔教人的手里,偏偏断在关键处。”
“关键处?”
他立刻点头:“这笔记上提到的诸多脉象异状,我在为师父诊病的时候也曾遇到过,这些问题本来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答案近在眼前,却被人生生撕去一半。”
“哦?”
他的口吻更加急切,身体向前倾,迫不及待地攀上对方的手臂:“倘若能找到被撕去的部分,或许就能治愈你的寒疾。”
卢正秋望着近在咫尺的徒弟,挑起眉毛道:“这可真是柳暗花明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