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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等她动身。
柏秀川向军帐外了一眼,便回视线,皱眉道:“大哥,你当真要去吗?”
姒玉桐点头道:“我非去不可,”
柏秀川道:“可是,唯恐信中有诈。”
姒玉桐叹了一口气:“有大军在手,皇叔不敢拿我如何,倘若我有什么不测,这五万人马便交由你调遣,绝不能让禹国落入奸人之手。”
柏秀川神色一凛:“我……”
他不由自主地垂下视线,但下一刻,肩膀却被姒玉桐轻拍。
“秀川,你一定可以的。”
柏秀川抬起头,迎上对方的目光,澄澈的视线之中似乎饱含温柔,仿佛在安抚着他,鼓舞着他,使他有一瞬的错愕,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双亲切而柔软的纤手搭在他的肩头,施予他徐徐暖意,那个明丽的背影从前方回过头,笑容好似一抹灿阳,令他心驰神往。
他所求之物,所忆之人……
片刻的失神过后,终于点头道:“属下领命。”
他已不再是胆小的孩童,他的肩上已不是温柔的手心,而是九万里沉甸甸的河山。
君子之诺,一字千金。
姒玉桐冲他扬起嘴角,留下一个微笑。而后,她便转身离去。
他咬起嘴唇,沉默着目送大哥的背影。
是日,内城的大门徐徐敞开,群臣立于两侧,恭迎皇子姒玉京归来。
皇城巍峨,宫墙幽深,千楼百宇投下的幢影好似一片密林。而她只身独往,背影堙没在山林间,很快消失不见。
第184章梧桐栖凤(五)
出乎姒玉桐的预料,昌王将会面的地点选在东宫。
东宫是太子的寝宫,也是太子九年惨死的地方。九年来,朝臣一直盼望建帝另立储君,但建帝沉湎于悲恸之中,屡次将进谏书原封送回。禹昌王身为太子胞弟,纵然一手把持朝纲,实权在握,仍旧只有王爷的名分。
王爷是不能入主东宫的,所以,这偌大的宫苑便一直闲置着,空了整整九个年头。
宫苑虽空,却未荒废,哪怕无人居住,仍旧保持着完好如初的模样。庭院正中,池水清澈,游鱼欢畅;小径两侧,草木繁茂,花香阵阵;房舍之内,窗明几净,桌椅摆设纤尘不染。
这般良辰美景,是建帝一直派人打理的结果。
年迈的皇帝也像寻常人家的父亲似的,留出一扇门窗,企盼爱子魂归故里,生命仍旧绚烂如初。
然而,逝者终究不可追,此时此刻,回荡在这院里的是生人的足音。
姒玉桐刚一踏进院门,便瞧见正厅墙边的白花槐。
这棵槐树是她的父亲亲手植下的,每到夏末,便飘出淡淡的槐花香气。
在她小的时候,槐树也尚且年幼,树干细瘦,树冠还没有高过屋檐,低处的枝桠刚好面对窗棱。那时候,她常常攀上枝头,偷偷翻入房间里,擅自玩弄父亲的笔墨,纸砚,公文和书卷。
如今,槐树已生得郁郁葱葱,羽状的叶子交错层叠,将半扇屋檐拢入阴翕中。树尖向着阳光奋力伸展,苍劲的根茎扎入地面。
它是那么茁壮,那么坚实,仿佛从不曾经历那噩梦般的一夜,不曾在漫长难捱的困顿中辗转漂泊,不曾品尝生离死别的苦涩滋味。
与它的亘久相比,人世恍然如斯。
姒玉桐从它的阴翕中经过,跨过门槛,迈入正厅之中。
房间里的一切是那么熟悉,就连桌椅的位置也和她记忆中如出一辙,她刚坐上去,便有下人将茶碗端来,放在她的手边。
沸水注入瓷杯,绿叶翻飞,溢出一阵淡香,盈盈扑鼻。
时过境迁,就连这清茶的味道也不曾改变。姒玉桐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这间院子,不过是在树下入睡,做了一个悠长的梦。一梦过后,她便已长大成人,承下父亲的位置,作为东宫的主人,在茶香中静候她的宾客。
但她知道,梦绝不会如此沉重,如此血迹斑斑,伤黑累累。
她之所以安然坐在此处,只是缘于昌王的安排。
没过多久,昌王便来了。
他比太子年轻三岁,如今亦已步入不惑之年,龙纹锦袍之下的躯骨瘦削高挑,斑白的鬓发整齐地拢在玉冠之中。即便是脸颊上细密的皱纹,也敛不去他端重的仪态。
姒玉桐凝视着他。
这人是她的皇叔,与她血脉相连,却也是她的劲敌,与他针锋相对。权势背后,手足情谊薄如蝉翼,实在不堪一击。
她的神色敛克制,眼中透露出警惕。
昌王也凝着她,只是凝了片刻,便谦卑地俯首,缓缓弯下腰。
姒玉桐露出惊色,她没有料到,昌王竟会在一个晚辈面前折腰,而且长鞠不起。
他的模样,使姒玉桐几乎要相信他在笔下的悔过与承诺。
她上前几步,扶起昌王的肩膀,道:“皇叔不必如此多礼。”
可他的下一句话却令她坠入谷底。
“玉桐,这一路乔装打扮,以男儿之身东奔西走,实在辛苦你了。”
*
姒玉桐心下大骇,几乎忍不住将惊色写在脸上。
昌王的神色却是一片平静,将关切的目光投向她。
方才他进门时已将仆佣遣散,房间里只有两人,他的话不是说给旁人听的。他口吻之中也没有刁难的意思,反倒异常温柔,好似一个真正的长辈在抚恤晚辈。
他的态度使姒玉桐陷入更深的茫然,她全然不知自己何时泄露了身份,更猜不出对方的真意。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挑起眉毛道:“皇叔莫要开这种玩笑,家妹已被奸人所害,早已不在人世。”
昌王没有追问她,只是长叹一声,道:“兄长一家惨死,是魔教为祸作乱,我也有不可开脱的责任,这一次我一定会将魔教彻底斩草除根,宋骧的人头,已经送到军帐中了吧?”
姒玉桐点头道:“的确已经送到。”
昌王又问:“狄将军之子统领的江湖义军亦已顺利入城,中途并无遭到阻拦吧?”
姒玉桐道:“的确没有任何阻拦。”
昌王又道:“夏启渊突发疾病,暴毙而亡,实在出乎我的预料,太医的诊书你应当已经过目,若是心中仍存有疑惑,稍后不妨亲眼看一看。”
姒玉桐道:“诊书的确不假。”
昌王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道:“我已物尽其用,人尽其能,尽管如此,阿桐,你还是不愿意信任我吗?”
姒玉桐牢牢地盯着他。
昌王道:“你若有顾虑,大可说出口,不必独自揣度,只要是你的要求,我一定尽力而为。当初父皇封你为平安郡主,是希望你能享受平安喜乐,而你经历的一切,担子实在太重了。”
他的语气太过恳切,竟令姒玉桐无从质疑,她思虑片刻,问道:“皇祖父可还安好。”
昌王叹道:“父皇仍旧卧病在床,但他一直惦记着你,稍后你若是能去探望他,他一定会倍感欣慰。”
漫长的沉默过后,姒玉桐道:“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昌王道:“有人告诉我的。”
“何人?”
“他有伤在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