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62
初醒,狰狞的血色和漫天的枪声冲破回忆的封锁,几乎要将他的一切都捅个对穿。
宋淑珍突然发了狂似的,甩下高跟鞋高声叫骂着就往楼梯上冲,江知涯第一个反应过来,扑上去就要拦她,江承从另一边的楼梯往上跑他是清清楚楚看见了顾声是面对着宋氏的方向站着的,那一刻江承实在太紧张了,不祥的预感多年后都紧紧抓着他没放。
当时顾声穿白衣长裤,一道瘦削挺拔的背影孤零零地矗立在他跟前,那个画面在那一秒刻在江承的视网膜上,从此在他的每一个梦境里反复再现。
每一次的顾声都那样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来,动作迅捷闪身一避,他插在腰间的那把格鲁霎时在他的手上打了个旋,转瞬指向了前方!
顾声的手远看非常漂亮,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大厅熠熠的灯光下白瓷般泛着流光,那道光从他的手腕传递到枪管,最终由一颗子弹携着每秒五百公里的秒速划破空气,贯入女人大张的嘴巴,钉进后面男人的心口!
顾声攥着枪,转身闪进过道,那一刹真如电光火石,那个静立在走廊上的年轻人好似从未出现,江承一瞬间忘了自己该去的方向,眼前只剩下男男女女起伏倒下的画面。
江承顿了一下,,这玩意和外边野战军游击队用的“王八盒子”完全不是一路货色,正宗的德国货,性能比起国产的不知高到了哪里。
他为了以防万一,一把拿在手上,另一把藏在腰间,而顾声就好像完全看懂了他的做法,他转手拔枪的那霎那几乎没有半点犹豫。
顷刻出击,顷刻得手。
……只是不知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从眼前消失,江承心里却一片空茫,甚至从极深之处浮起一星荒诞的轻松。
从建筑的内部看,顾声过去呆了一周的地方是个简易改造的储藏室,过道的背面走廊连接着楼梯与尽头的通风窗,枪声惊醒了在屋里小寐的医生。
杜寒直觉不好,从椅子上蹦起来夺门而出,就在他疾步跑到外侧走廊时,一个人影从他正面袭来,刹那错身而过,杜寒惊愕回头,只见对方朝着旁边一人多高的玻璃窗连开三枪,翻过护栏一跃而上,手肘对准裂口用力一撞,漫天的玻璃渣子反射出飞溅的血点,冰冷的日光洒下,年轻人半边身体探出窗外,陡然下跌!
“顾声!”
“顾声!”
杜寒听到了他自己的声音,却同时听到了另一个和他声音叠在一起的男声,杜寒猛然回头,身体却被身后奔来的人群撞了一踉跄,不得不贴在墙上,视野里人群最前方在一众洋兵之中亦显得十分高大的男人忽的站住,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转过脸来。
从医十年见过无数次生离死别的杜医生发誓,那是他此生见过、活人脸上的,最难以形容的近乎非人的神情,混合着无数种复杂的情绪以至于模糊不清,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就足以感到眼前的人内心的轰然崩溃。
咬牙切齿的仇恨、恼怒、痛心、悲伤与苍凉汇合成一种近乎茫然的不知所措,他看到江承朝他摆了摆手,说话声隔着纷乱的人流却清晰刺耳:“伤员在楼下。”
宋昭一路跟江承到大使馆,事态至此他已仁至义尽,江总司令都亲自出面,那他这个外人也实在不便再多参合。只是某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始终在他心中蛰伏,搅得他心神难安,遂令停车在大使馆外围,打算等此事了结再做他想。
他听到了一连串的枪声,愈发感到不祥,不得不折身钻进车里,摸出一支烟,自己啪地点上。
司机老吴转头招呼他:“少爷?”
宋昭手肘撑在窗框上深吸了口烟,眉眼沉沉地望没答话,复又睁开眼来。
老吴问:“江少这派人跟了,您现在回家,还是直接去机场?”
“回家。”宋昭吐了口气,随口说,突然瞟到什么,连忙叫停发动轿车的老吴,“等等!”他深吸一口气,掐了烟:“……我忽然想起有一件要事,你先下车,我自己去。”
他打发走老吴,自己跳进驾驶座,踩下离合拉起手刹一轰油门猛打方向盘!
国产的老爷车在路面上发出刺耳的轮胎摩擦声,随即猛掉头在建筑的另一侧玻璃窗下停下,一个无比熟悉的人影正从二楼窗框旁的落水管跃下,翻上旁边斜出的树枝,陡然荡过院前,从后院的门上跳下来!
宋昭伸手打开后座的门,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招呼他:“顾声!上车!”
……
宋昭不知道自己是发了哪门子神经。
他居然主动要求帮那个犯了天大的事的人脱身。
大概也是实在走投无路,顾声盯着他犹豫了几秒,依言上了车。
故此,那个被江少藏得跟古董瓷器似的年轻人正在他专车的后座上,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他穿一件在如今这个天气显然过于单薄的白衬衫,袖子挽上去,苍白的手臂上留着数道还在渗血的长伤口,可能刚刚剧烈运动的热气被寒意迅速蚕食,他看上去有些不住的发抖。
宋昭在叫他上车的那刻立场就丧失殆尽或者他第二次去找江承的时候,疯狂的恻隐之心就已经统治了他的全部行为,眼下的宋昭极为坦荡,现在的顾声不是“他大哥的动也不能动一下的宝贝小情人”,而仅仅是他出于一种哀悯想去伸出援手的普通青年。
宋昭从后视镜里看着他被弄得心里难受,但他难受得无比痛快。他直接脱下自己的呢大衣转身扔到顾声身上,自己猛地冻了一哆嗦:“……盖上!”
他万没想到他随手一扔,顾声陡然咳出一口血来!
宋昭骇得猛踩一脚刹车,惊疑去问:“你怎么了?嗯?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没事。”顾声从大衣里抽出手,抹掉嘴角的血。宋昭忙从表袋里摸出帕子递给他,顾声接过,低低道了声谢。
然而这个说法没有安慰到宋昭多少,他再次发动车,扔不停地向后看。
顾声拿那块手帕包扎了下手臂,可能确实天冷,就把大衣穿上了。
宋昭的身高在北方人里只能算中等,体型也适中,而他量体裁衣的定做外套罩在顾声身上,却宽得像个空荡荡的壳子似的。
年轻的伶人一贯是偏瘦的,戏班子里经年的粗劣饭食和艰苦的生活状态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胖不起来,宋昭十分欣赏这种少年似的体态的美感,而此刻顾声这样却有些过头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江承是怎么对这样一个人下的狠手。
就算这个人身上背着累累血债,就算人人惟愿得而诛之。
可我还是觉得,宋昭想,连让他痛一下都是罪过。
他们这些人,谁敢说自己手上没有沾着无辜者的人血,谁敢说他就一身磊落,伟大、光明,又正直?
世上没有公义,谁都只代表自己的利益。
顾声,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