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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陆岐的消息透出去,让他陆家帮着找。你说我不安于此?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他陆家从扶风销声匿迹,为什么一直在北方偏安一隅?”
祁知生扬了冷笑,和这降临的夜色一起,想将心底里的那点被白昼掩盖去的腌都一并吐出。
“你怎么会知道呢,谢平之根本不会跟你说。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会被雍国公那般折磨吗?就为了一个陆家,他去穿了那戏袍,扮了红妆,多那一步!本来惠玄给了他一条安稳路不走,他偏要插手陆家的事…他那风姿,着一身戏袍,是如何美艳,旁人不知,你不知吗?你赵从山敢说见他穿戏袍未有半分动心?你尚如此,更别说赵修那脑袋绑在裤腰上的玩意儿。”
赵祚得他质问来,噤了声,觑了眸,似在回忆那记忆中的身段,与嗓音。不用扪心自问,他也知答案。是动了心,对谢无陵,从那时,或者更早就动了心。
“那之后他本来得了陆家一诺,只要他想,陆家整个都可以纳入昭行背后,但他,”祁知生叹了口气,又饮了口酒,酒坛举得极高,酒酿多是打着脸,划过喉,最终融入衣襟里。好似这般,这酒就能将他的神志打得清醒些,殊不知他醉得更声,话来也更肆无忌惮:“他傻啊,用那一诺,说是要保全陆家,还要保全那个叫陆岐的孩子,让陆家应了非意外之事不入扶风的约。之后还一本正经跟我说,这是在替你和你的羡之铺路,我管他铺不铺路,又问怎么铺路,都不重要。我只知道他再怎么做,也都落了个万人唾骂下场。他师父那糟老头子,好歹得了个谥号‘文正’,他呢?你去问问,整个扶风城,除了那门外卖茶的老妪,谁还念着他的好?”
赵祚的目光带了几分冷厉,祁知生却不为所动道:“你呢,你个白眼狼,还让了你宣城那小子去查我?去欺负我那小徒弟?我今日可就跟你赵从山讲,你活该有今日。”说着祁知生呸了一口唾沫来,把乡野毛病尽数展现来,“谢陵那睁眼瞎子为了你在州受多少苦,你知道个屁!你就是在雅山受受冷,他呢?”
赵祚将手中的酒坛递给了祁知生,祁知生接过,又饮来。
“祁先生知道州事?”赵祚低声,顺势骗话来。
“我倒是想不知道啊。那年他去州,昭行的那个糟老头子就给我传了信,让我去州看看他徒弟,说他徒弟膝盖有伤。我还就纳闷了,谢无陵那小半辈子没跪过人,还会膝上有伤?”
“伤是长明落下的,我知道。那时他为我求情,还未养好身体,便去跪雪地,羡之在长明外,亲眼看到了。”
“你还知道啊,当然也不只这些,他同你说,是你那父皇将他囚于一院?而那小院,就是你们刑部的大牢,他一定没同你说过吧。大牢里能有什么好?膝上浸了寒,他尚年轻时还好,你瞧他现在,入了冬,根本连起身见人都为难!”
刑部大牢…这个地点在赵祚脑海里盘旋着。所以谢无陵说那时元裹和羡之只能时不时去探望他一眼,其实是元裹悄悄买通了狱卒?
一团疑云凝在了赵祚心头,接踵而至的便是一声惊雷。
“那间房最后也成了他师父,昭行那糟老头子的归宿。惠帝也真是用心良苦呢。”祁知生笑里含着苦涩,话里是赵祚听不懂的深意,“谢无陵在长明不知说了什么,以下犯上,被打入牢中,后来惠帝故意放了消息给昭行,老头子亲上了重阙,你那父皇便命人将谢无陵从牢里带了出来,要和他做一场赌局,后面的便是你所知道的了。”
“老谢相在兰台与父皇叙旧,荐谢无陵为官,夸下海口,昭行之人,可治州纷乱,而后谢无陵被赐户部末官,下放州。而谢相卒于重阙…”
赵祚将那段起居注上的话一字一句背来,他也不记得自己翻过那段起居注多少遍,可这么些年,偏偏未从这几个字里读出一点深意。
“夸下海口?谢无陵从荒山捡来时,便是注定是要守扶风的,自幼也是跟着那老头子和惠玄看过人间疾苦的,耳濡目染下,自然知道如何施为。说来我听扶风的人说,本来那老头子都不忍心将谢无陵送进扶风了,偏谢无陵那睁眼瞎子坚持。你以为是为何?”
“他将半生性命和那颗本该载风月的心都给了你,你赵从山呢?”祁知生又一次质问道,目光里的清明,让赵祚以为方才的微醺模样都是假的。
赵祚将目光逃开,祁知生倒没追上,只是眼里更多了几分无奈。低头看了眼那坛酒,深邃不可探,就像有时的赵祚一般。
“不是耿耿于怀州的事吗?不知圣上现在可愿听祁某人一说?”祁知生许是骂完了,一时上头的气愤也尽数散了,说起话来带了分寸。
赵祚扬了扬下巴,又拆封了一坛酒,示意他继续。
祁知生举了举杯,娓娓道来。
“真说起来,我到州时,他已奄奄一息。”
赵祚闻这“奄奄一息”四字,心口蓦地一紧,藏在衣袖下的手握成了拳。
“你大概没见过。那大概也是我与他为友五年时间里,第一次见他那副模样,像从云端到泥潭,不过如是。他合着一双眼,安静躺在一个不避风的茅棚里,嘴里翕合,要抬手覆在他的脖颈下,才能探到他那似有若无的脉搏。发丝纷乱,他那条蓝绶也染了泥水,有些看不清本色。”
“他,乃当朝钦差。他们……”赵祚这话说来自己都觉无力。
钦差又如何,那明黄布帛上点明了放,下放的官员,哪有话语权?
人说府衙分三人,一人为县令,一人为师爷,一人,为县丞。实权者为县令,谋划者为师爷,顶罪者为县丞。县丞不过是文书过手,落笔附和的人,而谢无陵到了州,地位只怕比县丞犹不如。
“当时州纷乱,哪里有人管顾他,如不是昭行暗中有人守着他,你根本不需要从雅山回来了,只需在那处终老了。”
赵祚抿唇不语,他知道自己现在应当连出声的资格都没了,他欠谢无陵的早不只谢无陵所求那一点。
真算起来,他二人之间,又如何算得清呢?就当年那个“以己换祚”的赌,那个谢无陵和惠帝最后的赌,他在扶风时,是有耳闻的,说的是,谢无陵若三年期满,将州完璧归还来,那赵祚便可归往扶风。过去之事既往不咎。
“就是为了你那个赌,他在州始终吊着一口气。我在州没日没夜地想方子治他身上染的疫病,他就在那床榻上,没日没夜地唤你的名字,这事儿他应该也不会对你说吧。”祁知生突然不嫌事多地开起了玩笑,却在赵祚轻咳两声后,耳根子泛起起了红,祁知生这才又恢复了一脸正经色,继续道,“后来他大病初愈,烧还未褪,便叫那县令摆了宴,要他交出治疫的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