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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初入全府(一)
“小人姓薛,生于梓城,名唤梓奴,擅七弦琴。”
“哦,”全公公点点头,尖细的嗓音像用指甲在墙上刮出的声音一样,听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呢,你又叫什么名字?擅什么?”
“鄙姓顾,尝为平淮公主所救,故名‘淮生’,擅吹箫。”
“倒是个好名字,长得也不错。”
全公公不急不缓地转着手里“狮子头”,眯着眼,脸上的褶皱横生,沟壑交错,要笑不笑的样子平白让人觉得心生寒意,不敢与之对视。
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年轻人俱垂下了头,不敢吱声。
而就在这时,一名身穿锦衣的年轻人从花/径另一头走了过来,赔着一脸笑,却不显得太过殷勤,只教人觉得通体舒坦:“中官人看这两人如何啊?若是不满意,在下手里还有几人略通曲乐,可供中官人慢慢挑选。”
“中官人”是对他们这种宦臣的尊称,全公公对这名质子对自己的态度很是满意,于是也愿意给几分面子,慢悠悠地道:“不用了,殿下挑出来的自然是最好的。”
质子恭维道:“中官人六十大寿,不论什么都自然要捡最好的,他们整日闲在我府中,如今能为中官人的寿宴作曲配乐,是他们的福气。”
“既然是最好的,那我也不敢夺人所好,殿下放心,等我用完便完璧归赵。”
全公公被他捧得全身舒坦,笑呵呵地又与他拉了一会家常,便带着两名暂且充当乐师的门客离开了。
全公公全名全承恩,先帝亲自赐下的名字,透着无人能及的尊荣。不说他手上握着的十万禁军,单说他服侍了先帝老爷子一辈子,又跟了现在的小皇帝十年,这份情谊便足以让他在云波诡谲的西京里立足不倒。
小皇帝念及全公公几十年来的劳苦功高,于两年前特赦他出宫开府,后来还将自己身边两名年轻貌美的宫女赐给他贴身服侍,此事在朝中引起不小的抗议,小皇帝却一意孤行,等全公公在宫外住了一段时间,圣宠愈盛,那些声音渐渐也都消失了。
自此谁都知道,西京里有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冕王。
顾淮生和薛梓奴低眉顺眼地跟着全公公入了全府,之后便有一名管事领他们去了西苑。全公公不在后,薛梓奴便活泼了许多,尽管已经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了,仍旧忍不住好奇地四处打量,而顾淮生却好似被这满府的富贵所摄,规矩无比,从始至终头都没敢抬。
管事的不动声色地将他二人的神情看在眼里,什么话都没说,这样平静地走过前庭、中堂、穿过曲折回廊,一路假山流水,奇花异草,玉树奇石,眼见已经走了大半晌了,却还没到头,可见这全府究竟是如何“富贵”了。
顾淮生垂着头,无人看到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经过一处花园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哄笑声,管事脚步不停,顾淮生也没抬头看热闹的兴致,偏生薛梓奴好奇心旺盛,探头探脑地往人堆里看了一眼,随即忍不住惊呼出声:“呀!那个人怎么光着?!”
“不过是府上不听话的一条狗罢了。”管事的似笑非笑地看向薛梓奴,那目光似乎意有所指,吓得薛梓奴一个激灵,再不敢东张西望。
他们二人并非全府之人,被安排在西苑一座单独的院子里,有两名丫鬟照顾,倒也还算不错。当天下午他们并没有急着作曲,而是熟悉了一下居住环境,等晚饭时分,忽然有人来唤他们前去。
“府上来了贵客,老爷提及二位公子通曲乐,贵客想见见二位。”
顾淮生打开随身携带的檀木盒,从中取出心保管的玉箫,走出房门,见东厢房里的薛梓奴也已经抱着琴走了出来,似乎有些紧张,不住地深呼吸。顾淮生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候在院中的小厮彬彬有礼地道:“有劳领路了。”
小厮忙道:“不敢不敢,二位公子这边请。”
跟着小厮又将下午那条路走了一遍,途经花园时,顾淮生心有所感,忍不住抬头望了眼,却见下午还热闹非凡的地方此刻已是空无一人,然而地上一滩黑红的血迹却令人触目惊心。
顾淮生动作不由一顿,小厮察觉到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笑了起来:“啧,他们怎么没打理好,倒是让二位公子见笑了。”
见这名小厮比下午的管事要好说话许多,薛梓奴忍不住问道:“下午那人……是什么人?”为何会受到那样非人的待遇?
“二位有所不知,那人是我们老爷买回来的一名贱奴而已,”小厮话里话外都是不屑遮掩的鄙薄,“听闻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后来家里犯了事,被贬为贱籍,这才被我们家老爷买回来,嗨,你们说人不就该认命吗,管你从前什么身份,如今也不过是个贱民而已。贵人有贵人的命,贱民也只能当好贱民,偏这人一直不肯认命,倔得跟头牛似的,总惹老爷生气,这可不得受罚吗,又是何必呢。”
大梁户籍分为贵、仕、良、商、奴、贱六等,其中最低等的贱籍大多是罪人之后,终身不得从良,可买卖交易,任打任骂,比牲畜还不如,性命全在主人掌控之间,后人从之。故而若是有犯了大罪被贬为贱籍的,许多人都宁可选择引颈自戮,也不愿苟且偷生,活活受罪。
薛梓奴小声嘀咕:“那他不想认命,又不想受辱,干嘛不自裁呢……”
小厮耳尖,听到了他这番话,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你当他不想死吗,当初刚来府上就自杀过好几回了,不过老爷看得严,每回都把他救了回来,平白折腾得大家够呛,后来老爷打听到他还有一个妹妹在教坊里,就告诉他,如果他死了,就把他妹妹接来代替他,他这才消停下来。”
分明是惨无人道的事,偏偏他语气里全无怜悯之情,只有掩不住的幸灾乐祸,薛梓奴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有心想斥责两句,但一只手忽然搭在了他肩膀上,轻轻捏了捏,他这才将满腹言语尽数吞了回去。
转过一处假山,眼前陡然开阔,出现了一汪池水,池大如湖,水面如镜,倒映着天上的明月和水边灯火,风一吹便起了层层涟漪,颇有种“月点波心一颗珠”的意境,只可惜没有千重翠,少了那份幽静,多出几分寂寥来。
小厮停住脚步,轻轻推了他俩,指了指前方灯火通明的水榭,低声道:“到了,你们进去吧,老爷和贵人等着呢。”
水榭无窗,一卷卷白纱从窗栏上垂下,随风而舞,丝竹声响,显得高雅又优美,顾淮生与薛梓奴并肩而入,耳边听着靡靡之音,脚下踏着白玉地砖。待行得正中央,全公公尖细又慵懒的嗓音传来:“你们来见一下,这位是夔阆王。”
顾淮生动作一顿,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