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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不在意这个,她更乐意折磨他,而不是挖什么东西出来。
明楼知道他是能抗的,他一向擅长忍受所有的痛苦。但他本来就有暗伤,汪曼春这一通压榨,无疑是伤上加伤。
即使是对他有信心如明楼,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忍不住想着,他是否真的挨得过去?
但在反复咀嚼信上的文字之后,明楼最终仍是选择了相信。
“我想活在有你的世界。”
明诚不轻许承诺,他既然这样说,便会用尽所有的意志去贯彻它。
明楼按兵不动。
有时候,不动是比动更加困难和痛苦的抉择。
盯着的眼睛太多,他的身份在这种时候实在不宜去做些什么。既然站在对立面上,就要站得稳些。否则,一旦由谎言苦心营造的局面崩盘,明诚所做的牺牲就会被辜负。
他甚至在最后一刻也忍住了,没有往刑场出手。
有一件事情给予了他相当的支撑。
在行刑前夜,有一个女人去探视了明诚,靠的是法国大使的面子。
那会是谁?其实并不难猜。一个名字迅速地跳上心头:尼娅。
他们那个组织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如果说,拥有可以让人龟息假死的药,可以在重要部位防护子弹的工具,应该不算奇怪。
但即便如此,行刑日他还是生生折断了三支笔,在漫长的几乎静止的时间里,终于等来了前原将明诚入土的消息。
这应该是明诚的后手。
只有前原这样的身份,才能没有障碍、不被怀疑地做到这件事。避他的身体被损害到无法挽回。
在这之后,尼娅会把他挖出来,谨慎地用另一具尸体替代。
明楼知道要怎么去寻找尼娅。尼娅的行踪固然飘忽不定,明诚却曾经告诉过他寻找的方法。
尼娅坦然承认:“他的确在我这里,但我不会让你见他。”
明楼苦笑道:“你是不是在怪我太过狠心?”
尼娅轻嗤一声:“你狠不狠心于我何干?我不对你出手,不过是因为我知道,一切都是出自他自己愿意。你没有保护他,他不会怪你,然而,我却不可能原谅。”
明楼放低了声音:“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我请求你,让我看看他。”
尼娅断然否决:“你的请求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明楼摇头道:“但对他不是。站在他的立场上,你觉得,他会不想见我吗?”
尼娅想了片刻,低声道:“我厌恶你。但我得承认,如果他知道你来了,不可能不想见你。”
“如果?”明楼心中一紧,立刻做出推测,“他没有意识?”
尼娅无奈道:“他的气息一直很微弱,我无法跟他进行沟通。虽然能让他伤势不恶化,却不能真正救治他。我必须带他回苏联,现在正在做一些协调准备工作。”
明楼对她深深鞠了一躬,一字一句:“请你让我见他。”
他终于再见到他。
明诚静静躺着,以一贯的经年的安静的姿态。
他被白色的纱布细细包扎过,这样裹着,居然仍显得形体单薄。在纱布之下,必然是不忍卒睹。但是,纤薄胸膛微微起伏,依旧有活人的气息。
似是这娑婆世界里唯一的光亮。
仿佛有无数根铁线从心脏迸生出来,蛛网般的穿透了周身的骨骼血肉,纠缠着翻滚着喧嚣着,似乎要突破皮肉求一个解脱。
眼眶被无形的铁线撑紧胀痛,眼泪就在这一刻落了下来。
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如同孑然立于世界寂灭后的漫漫荒野,这一刻,他陡然看到命运的样子。
他根本没法忍受失去他。
眼前这宛如祭品被钉入荆棘的形态,让他四肢百骸都一齐疼痛。
他愿意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交换,让他康健平安地活着。
他想抱抱他,却终究没有碰触,那会带来必然的疼痛。
所以,明楼只是在床边轻轻坐下。
这时候,他不是毒蛇,不是眼镜蛇,不是其他任何一个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煎熬的男人。
体温,心跳,呼吸,这些淡如流水的日常平凡的存在,就在咫尺之间,触手可及。
世事无常,红尘颠沛,要去求的东西那么多,但剥丝抽茧到尽头,原来如此简单。
活着。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轮赌局险之又险。
明诚既然以自身为祭品,亲身入局,便不可能一切尽在算计。就算整体的走向正确无误,具体的细节总会有些偏差。而一点小小的偏差,就会对其后的路线产生影响。
这种影响不至于更改大局,却会作用于他自己。
身体上的伤损可以平复,但过量的药剂与两年前的暗伤叠加起来,构成了二次伤害,明显影响到了神经,否则不至于无法醒来。
他算到了他们必然分离,却漏算了要分离的距离,势必要跨越一个国度。
以国内的技术水平,无法让他恢复如初。
明楼起身,走了几步,行至尼娅面前,问道:“去了苏联,你是否有把握治好他?”
尼娅看他一眼,审慎道:“我的能力有限,但是,我可以找到人帮助他。这种外伤对我们而言不算什么,很好解决,不好打包票的是神经部分,因为那是人体最密的构造。”
明楼沉吟片刻,又问:“你是否要去找埃里乌帮忙?”
尼娅点点头:“是的,只有埃里乌会不计代价地帮助他,而且,也有能力做到。”
明楼略微沉默了一会,然后,稍稍低首,沉声说道:“那么,拜托你了。一路顺风。”
他走回来,俯身到明诚耳边,轻声道:“我等你。”
明诚在一片永寂之地。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气味,眼不能见,手不可触,身不能动。
幽禁,封闭,时间和空间都凝固。
没有活着的实感,能把普通人逼疯的境遇。
当自身都无法感知,所谓的存在是真实还是虚妄?
生前的记忆浮光掠影般的闪动,像被细雨打落的纷繁色花瓣,然后,在永劫的时间里,一朵接一朵地黯淡下去,消亡了形体。
只有一朵还模糊地存在,顽固地没有泯灭:想要……见到一个人。
这似乎就是他跟外界仅剩的最后一丝联系。
是谁呢?
太模糊了,零零散散的意识碎片拼凑不出完整的形态。
不知经过多少时间之后,虚无之中突然多了一种熟悉的味道,像是海芋的香味。
有一道声音穿过无边的黑暗和孤寂,从天边遥遥传来,说着:“我等你。”
是谁呢?
第二战区风云变幻,战旗纷飞。日军以两万对四千的战损比大败。
汪曼春成为阶下囚,梁仲春接手了她所有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