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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去了。”
丁太监牙花一嘬,现在事情大了……
到了晚上舜元去皇后宫中的时候,再怎么让宫人们闭嘴,宫里还是传开了早上花园假山中的那具被吸干了血的女尸。传闻也变得越来越夸张,什么女鬼作祟、妖狐吸人气,各类不着调的都有人争相传话,整个流言在下午的时候达到了高`潮,傍晚时分,早上发现那位女尸的小宫女毫无预示的从宁妃宫中冲出来,一头撞死在影墙上,那才刷了半个月的朱砂的影墙,现在显然又需要粉刷一遍了。
那小宫女行事太过诡异,连宁妃都给吓到了,躲在宫中闭门不出,明明还未到点宫灯的时候,宁妃就已经让人锁上寝殿的门,早早休息了。一些妃嫔也学着宁妃,早早下钥,以避邪祟。
舜元去皇后宫中的路上,看见原本到了晚上灯火通明的皇宫,只星星点点的有几处宫中亮着红色宫灯的时候,心中不是不唏嘘的。这场风波无论如何也压不下来了。他这么想着,又看了看张太监,忽的觉出来有那么一丝的不对劲儿来,但又具体说不上来,只能仔细看了看张太监,便不说话了。
穿过了半个园子才到皇后所住之地。舜元很少晚上的时候会来找皇后,一般下午时候就过来了,天还没黑,吃了便饭便就离开。他还未发现皇后宫殿的朱门如今已经褪色成这地步了,那红色倒像是不小心泼在门上晾干的猪血。一阵秋风刮过来,皇后门口的宫灯摇了摇,人影憧憧,这块宫中仅次于中殿的福地竟然像个枯庙了。
舜元没让抬御撵的人继续往前走,只是自己下来,让张太监跟抬辇子的人等着,独自过去。
皇后那边的婆子早在门口守着了,见舜元来了,连忙伏身下跪,行完礼后,也是一模一样,马上用门栓将殿门锁上了,好像这样就能防着女鬼狐妖破门而入似的。舜元静静的看着婆子做完这些才往前走,宫女在前面打着灯笼引着,舜元却能闻到这院子里浓重而苦涩的药味,下午的时候他已经问过太医了,皇后现在确实全靠人参和雪莲吊着一口气,干熬着时间罢了。
怎么会到这个地步的呢?
舜元也如此问着太医,他印象中的妻子,还是大婚的时候,他拨开遮脸的红珊瑚珠帘,看到的笑着的如同满月的一张脸。那显然是一张没受过气的脸,才能笑得那么理直气壮,那么无所畏惧。她当时心中一定还想着,她会在这深宫之中一直这么笑下去,她会获得丈夫的疼爱,会为他生下十个八个的孩子,会为他们亲手缝制寝衣,会在花名录上仔仔细细的甄选儿女们婚嫁的亲家。
然后呢?
舜元还在想着,身前引路的宫女却已经停住站在一边,为他推开门:“陛下,娘娘说她在暖阁等您呢。”
现在只是深秋,她的身子已经熬不住了,开始在暖阁里点地龙了……
舜元一个人走了进去,暖阁里点了七八盏灯,他现在想起来了,皇后自己是一个很怕黑的人。
皇后见到舜元来了,便赶快打发站在一边候着的婆子去煮茶。她则放下手中正在打的绦子,微微笑着,细细看着舜元,好像很久没离得这么近瞧过他了。舜元给她看的不好意思,便微笑道:“皇后这几日身子见好吗?早上时候,恐怕是真的给吓着了吧?”
皇后嘴角也一笑:“身子也就是拖着,哪里能好呢?早上是真的吓人……臣妾,臣妾第一次见那样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舜元就笑了。烛光沾染出来的暖意逐渐将屋子中谈话的空气也带的暖了一些。
皇后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开始伸手剥那果盘里的山核桃了,她还记得他爱吃核桃,但是觉得下人手剥的不干净,她总是亲手给他剥的。舜元瞧了瞧皇后,等着她继续早上的话题,劝他去查一查狐妖,或者请得道之人来宫中做法事。
“臣妾刚刚一算时间,嫁给陛下快有十二年了,这日子过的真快,总还是觉得才过三四年似的。”
舜元狐疑的看了一眼皇后,才客气寒暄道:“皇后有心了。”
“跟陛下吵吵闹闹的,但也有过好时候,您别笑臣妾,臣妾从小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这日子总觉得没过够,但是……但是时间已经没多少了。”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常口气。
“皇后胸襟宽阔,能容人,不爱记恨。哪里是记吃不记打,别妄自菲薄。”舜元心中想着皇后的话,嘴里却还是习惯性的敷衍客套。
“哪里能容人呢?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都是别人容我,后来到宫里来,看着嫔御们一个一个进来,也生气,也难过。但是好歹心里想着,只有我是从正门抬进来的,只有我坐着一百零八人合抬的轿辇进来的。只有我是正室,我不容也得容,也就忍下来了。想想以前没出阁的时候,总是给别人气受,眼下我受气也算是还了。天底下做人,如果真有能一生不受气的,那真是天大的福气呢。”皇后还是慢悠悠的剥着核桃,剥完一些,便就抓起舜元的手,将核桃仁倒在他手中,催他快快吃了。
舜元瞧见皇后如今已经很瘦了,她原本白而绵软的手也蜡黄干枯,手指变得很细,一个镶着莹绿宝石的华戒指戴在她的手上,像是一只不合时宜的金圈,宝石刚扳正,手指一动,便就又歪了一个方向,眼看这戒指是戴不住了。舜元自己是记得这只戒指的,这是他大婚一个月后,自己在库中选了送给皇后的,他当时觉得皇后性子太烈,因而故意让人做的小了一号,戒指……戒止罢了。可是皇后却一直会错了意,以为是他宠爱她,这只戒指从来也只有在重要场合才带上,每次他看见皇后手指勒出来的红印,都忍不住发笑,可是如今他却已经有点笑不出了。
“臣妾最近有些多梦,反正白天睡晚上也睡的,有时候梦见跟陛下刚成婚的时候,有时候梦见我还未出阁的时候,总之都是人生快活的时候。一梦到这种梦,臣妾也就不想醒过来了,又糊里糊涂的睡过去。您说说看,这过的是什么混沌日子呀?”皇后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皇后端庄,时间久了,舜元也忘了她现在也才是一个未到三十的女子罢了。
上茶的婆子过来了,皇后连忙从婆子手上接过茶盏,又递到舜元手上,婆子知趣,立刻就退下了。
“别总是臣妾一个人说的,陛下也说说话呀。”皇后拨了拨灯芯,桌上更亮了一些。
“我有什么可说的,前朝的事情也就是那些,后宫有皇后替我管着,我也没什么要说的。”舜元微笑,伸手去拉皇后的手,他自己的手是冷的,但皇后的手更冷,那种冷让他不禁哆嗦了一下,想起了早上那具无血色的死尸。
“唉,那臣妾就继续说,陛下要是烦了,尽管让臣妾闭嘴。”皇后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