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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离子道长家学渊博,崔家没落二三百年,你竟然还听说过?”
薛竹摆摆手:“不怕官人笑话,我是师父街上买来的。哪来什么家学渊博。是我师父好炼丹药,他说现下手中好几个方剂,都出自长安崔家。”
崔易点点头,道:“崔家确实还有些丹方流传,我少年时,崔家正是烈火烹油之盛。我未及而立之年,就当了家。”崔易病容一展,仿佛回忆之前的风姿逸事。
“那时几乎年年在外,月月不归,仗剑江湖。封妖的,抓鬼的,镇宅的,络绎不绝。”崔易继续说。
“可万没想到,造化弄人,我四处有求必应。我自己的夫人竟死于邪祟之手!她命音大溪水,三死马分尸!”
薛竹大惊失色,道:“什么?!七杀续命?”
崔易道:“没错,所以说我与二位,还有些渊源。当时我整个人暴怒不已,把那妖邪阻截在一口井边。他水纳护身,遇水则伤愈。我折了十二三个高手,这才把他斩杀。从此以后,崔家青黄不接,每况愈下,本应休养生息,生长子弟。可没过两年,竟又让我发现一个孽障,使这邪术害命。我思念爱妻,又气又恨,怎能容他?”
崔易喘息几声,喝了口茶,继续道:“当时,人丁零落,我却执意要去,这就死在那一场!”
薛竹叹道:“这邪术竟然这么多年还没失传!”
崔易道:“人无不乐生惧死,既然能续命,怎么能不趋之若鹜?我死后,崔家没有几年就彻底散了。除了有少数方剂,阵法流传,再无音信。我倒是个有造化的,到了阴间,才知道自己投了百世,皆为人魂。阎君垂怜,就留我做了个阴差。”
这时那青筋白脸的鬼伙计,抱了一大捧墨绿色的长草走来,边放边说:“我们崔官人,是阎君最信任的判官,他娘子每一世轮回,他都亲自来送!那叫一个缠绵悱恻,永世不离!”
崔易病歪歪的横了他一眼:“再取笑我,让你们老板娘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那伙计笑嘻嘻的一伸手,竟自己把一个眼珠抠了出来,作势要递给崔易,说:“不劳她老人家动手,您瞧这不是?”
薛竹一个激灵。崔易笑得直喘,半晌透过口气,笑道:“给我滚一边去!混小子。”
薛竹也勉强笑了笑,问:“崔官人这次,是来等尊夫人的吧?”
崔易说:“是,她此生人魂,可惜短寿,算来也就是这两日了。”
薛竹斟酌了一下,又问:“尊夫人她,投胎了,不就是别的姑娘了?她过奈何桥...”
崔易轻轻说:“我送她。”
“若投生男胎呢?”
“我送她。”
“若投生,若投生牛马禽畜...”
“我送她。”
薛竹沉默。不知怎么形容心中的思绪。
崔易指指桌上的墨绿色长草,道:“这就是返乡草,你一点点舂出汁水,注入葫芦里。把他培上就行了。”
薛竹赶紧起身致谢,动手舂起草来。想了想,又问:“崔官人,你说人投了胎,那,还是原来的人吗?男男女女,花鸟鱼虫,这...”
崔易微微笑道:“互相喜爱,是两个灵魂,穿过一切山海乾坤,仙凡生死,欲触还休。哪管什么是男是女,是人是畜,彼时红线一系,永以为好!”
薛竹小心的把草汁灌入药葫芦,看看有些少,就继续舂捣。舂了一会,说:“崔官人,就没想着再去投胎。续一世情缘?”
崔易微微蹙眉:“且不说分别轮回,各自难找。就算恰恰她投女胎,我投男胎。岁数相当,缘分也够。我却不知怎么面对她。我夫人是名门闺秀,如果不是与我成亲,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碰到这些妖邪鬼物,更别说年轻横死。我总觉得亏欠于她。”
话音未落,却见孟婆袅袅婷婷而来,放下一碗清汤,朗声说:“既已轮回,本就是另一个人,根本不会再喜欢你了!你就是不敢承认这个!”
崔易脸色一紧,闭口不言。
薛竹赶紧放下手头的草,起身见礼:“林姑娘,有礼了。”
孟婆笑滋滋的上下打量几眼薛竹,道:“你就是薛郁离?小道士年纪不大,嘴巴倒会说!”
薛竹笑笑,问:“怎么林姑娘认识我?”
孟婆翻个白眼:“这几天来来往往的,谁不称颂你们二位?听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那身形相貌,自然也说的极细。却不成想,小道士你比传说中长得还俊些啊!”
薛竹赶紧打蛇上杆:“林姑娘更是秀外慧中,国色天香!闻名不如见面啊!”
孟婆忍不住花枝乱颤:“你这小子!倒轻薄起你祖奶奶来!”说着,拿过一袋子糕点干粮放到桌上,说:“看你乖巧,送你些吃食。”
薛竹纳闷,不是说生魂吃不得阴间饭?崔易却朝他点头示意。薛竹忙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林姑娘了!”
孟婆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薛竹把干粮口袋进怀里,用舂好的草汁把药葫芦灌满。心满意足的塞上木塞。用一张安魂符仔细贴好,又挂回腰间。
未曾说话,却见崔易转过头,痴痴的盯着河岸上走来的一年少女子。这女子衣着简朴,身形单薄。面目扁平,额生青记。不说是奇丑无比,也算是相貌怪异。十三四岁年纪,还有些青涩。
崔易慢慢起身,小心翼翼的迎了上去,远远拱手施礼道:“这位姑娘,这是要去轮回?”
这少女吓一跳,赶紧侧过身,不受他的礼。又慌忙福了一福,道:“回官人,我,我是要去轮回。可有什么错处?”看来她明显知道,崔易是此间阴司鬼差。
崔易连忙摇头,道:“不不不,姑娘没有任何行差踏错,我我,在下,额,只是给姑娘送碗孟婆汤。”说完赶紧回头把汤递了上去。
怕少女不好接取,崔易就把那碗清汤放在她手边的桌子上。这少女偷眼看了看崔易,虽然疑惑,却也不敢不从,拿起那碗清汤,一饮而尽。
崔易伸手朝奈何桥一引,道:“姑娘请。”
少女轻轻叹息一声,慢慢的走上奈何桥。崔易站在桥头,眼珠不错的看着她的背影,紧张得面色潮红。就在这少女走到雾气中的前一刻,忽然身子一顿,缓缓回过头,朝崔易望了一眼。那眼光里写满了惊讶与不舍。根本不像个十三四岁少女的眼神。她嘴唇动了动,说了几个字,却无声响传出。
崔易顿时病恹恹的喘息起来,手按胸口,不敢眨眼。直到那姑娘被桥上众人带着,一点点没入到雾气里面去了。
崔易揪心剐肺的咳嗽一阵,喝口茶压了下去。
薛竹看得呆了。
长则寿翁,七八十载。短则蜉蝣,一朝一暮。崔易次次不落,必定等在桥边。不知多少次相见,多少次分离,只为奈何桥上那个灵魂...一眼回望。叫一句,崔易,是我。
崔易朝薛竹点点头“道长见笑了,我送你去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