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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几乎不敢相信她自己的眼睛。
她看到了什么?她每日里惯常给佛前油灯添油的油壶那一截几乎已经被素油染去了颜色的壶嘴,竟然在她的面前,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片柔软洁白的纸张!
可是她再不愿相信,事实也是事实,并不因她而更易本质。
更何况,现在正拿着那片纸张的人,可是妙音寺的净涪比丘......
张刘氏愣怔了半日,才回过神来,边拿眼睛不住瞥向净涪佛身握着贝叶的那只手,边踌躇着张口问道:“净,净涪师父......那个就是......”
净涪佛身将新得的这片贝叶起,点点头,应道:“确实是。”
张刘氏当即就笑了起来,抬头望向上首高坐的那尊大佛,连连合掌,低唱佛号。
净涪佛身也自在旁边的案桌上抽了几株线香出来,就着那边厢专门拿来燃香的灯点了,然后就又退回到他自己原本站着的位置,捧香拜了三拜,才上前将线香插入佛前的香炉里。
如此礼拜过一番之后,净涪佛身和张刘氏也没再在这佛堂中停留。两人退了出去,站在佛堂前说话。
却是净涪佛身先问张刘氏,“女檀越,你可有决定了?”
有什么决定已经不需要净涪佛身再来跟张刘氏解释,张刘氏都知道。
张刘氏似乎已经有了大体的想法了,不过没能真正确定下来而已。毕竟这个想法,关乎的不只有她自己,还有孙五,以及孙家那一大家子人。
净涪佛身一眼便看出了她的迟疑,也就在她犹疑不决的时候点了她一句,“女檀越如果还没能真正地确定下来,那不如去跟它所关乎的人商量一二?”
听得净涪佛身这话,张刘氏哪里还不愿意?
她福身一拜,“劳烦净涪师父在此稍候一会了。”
净涪佛身双掌一合,轻轻点头。
张刘氏这才转身离去。
一时半会儿的,她也顾不上村里人那些复杂的目光,匆匆赶到了孙五家,敲门叫人。
除了趁着农闲时节出去帮工的孙家老大和老三之外,孙家一大家子几乎都在家里头各自忙活,所以张刘氏才敲了门,很快就有人从里头出来。
出来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孙家三媳妇。
见到张刘氏,孙家这位三媳妇目光一闪,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亲手帮着张刘氏拉开了门扉,请她进屋。
这番态度和日常里的真是差别太大了,大到张刘氏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孙家三媳妇一把将傻愣着站在那里不动的张刘氏拉着拽着带进了院子里,边走,边还冲着屋子里大声叫嚷。
“爹,娘,五叔,秋生,秋石,六丫......”她一气不断地连点了好几个人,才又欢欢喜喜地道,“看看是谁来了?”
孙五从屋里走出来,就看见被他三嫂往屋里带的张刘氏。
张刘氏一转眼就看到他了。
两人目光一个碰撞,刚刚还被孙三媳妇带着走的张刘氏一下子就回神了。
她笑着上前,大方给孙老爹、孙老娘见礼,又跟其他人问候过,最后几句话间,就相当利索地给她和孙五争取到了独处的机会。
说是独处,也真的是独处。孙家一大家子人爽快地就让孙五带了张刘氏出去,站在院子里说话。
“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孙五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什么大事,张刘氏不会突然就到他家来找他的。
“是有。”张刘氏点头,斟酌着语气道,“五哥,刚才在我家门外敲门的是净涪比丘,你可知道?”
这样的事情,孙五怎么可能知道?
虽然他才刚在张刘氏家里的时候也听见外面有人跟旁边的老头说话,甚至也听得出那声音很陌生,不像是他们村里的谁,可他当时什么状态?
来得及多想这些?
他当场就倒抽了一口大气,“净涪比丘?妙音寺的那位?”
张刘氏点点头,又将她家佛堂里的事情跟孙五简单地说了一遍,才道,“现在净涪师父还等在我家里,等我回去跟他了却这段因缘。五哥......”
她咬咬唇,问道,“如果......如果我求他帮我们......五哥你觉得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当然是不可以!
但话不是这样说的。
孙五不着痕迹地注意着张刘氏的表情变化,仔细斟酌着话道,“阿柳......你想想,你我的事情,其实已经没有谁会再拦着了......”
阿柳,是她的闺名。
张刘氏一下子又愣了,似乎才想到了这茬子事情。
孙五看她脸色,就知道她是将话听进去了。他稍稍等了一下,等到张刘氏自己梳理清楚内中关窍之后,他才又跟张刘氏一下下地分析。
“阿柳,今日过来找你的,是那位妙音寺的净涪师父啊。有他在,不,哪怕他不在这里了,走了,你也和往日不同了。你完全可以挺着腰板做人,你还可以坐着大红花轿进我家,嫁给我......”
“......完全不需要浪这么一个因缘......”
张刘氏听得入神,也知道孙五说的这些事情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她一下子想到了自己才刚走过来的那一路,想起方才遇见的那些邻里村人,才注意到他们今日里对她的不同。
是了,这就是净涪师父的威能了。
不用他说什么,甚至都不需要他露面,只将这个名字摆出来,就有那样变易人心的力量。
没错啊,哪怕净涪师父走了,离开了,只要今日里的这件事还留在其他人的心中、口中、耳边,她就能安安稳稳平平顺顺地在这村子乃至是这十里八乡过下去。
自今日起,她已经不同了......
可是张刘氏这般想着,耳边也听着孙五说的话,心底却悄悄地生出了几分不舒服。
随着孙五越说越多,张刘氏心底的不舒服也越积越多。
那样的不舒服、不畅快压迫着她,叫呼吸越来越艰难,甚至连脑袋都昏昏沉沉的浑噩难受。
然而,就在那种难受的昏沉中,却猛地有一个想法蹿出,像是闪电一样劈过,叫她心颤的同时,也让她心头生痛。
她努力地睁大了眼睛,聚集目光看着面前那张熟悉到开始一点点陌生起来的面孔。
站在她面前的孙五却完全没注意到张刘氏的异样。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他还有留心过张刘氏的表情,那现下滔滔不绝地说得兴起、几乎都要将张刘氏当作可以随心所欲摆布棋子的孙五已经完全将这些抛到了脑后。
他话语不绝,脑海中的各种想象不断翻滚,刺激着他的眼睛,也刺激着他的口鼻。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