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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中。
江淮渡看着自己的掌心,那是一双杀戮无数的手。
可现在,他只想折腾折腾菜园,摆弄摆弄灶台。
在很冷很冷的夜里,把他的小呆子抱在怀中。
江淮渡站在烟鸟阁的云烟里,远远看着山谷中那座小小的院子。
院子里曾有一个笑容灿烂的少年,笨拙地教他给菜地松土,给鸡鸭喂食。
那是江淮渡,曾经想都不敢去想的安宁生活。
江淮渡闭上眼睛,努力整理烦杂的思绪,思考各方势力下一步会有的动作。
还有秦桑……秦桑已经失踪六年,他一度以为秦桑死在了天水一楼。
秦桑传递的消息,是在警告他,也有可能是为了扰乱他的视线。
江淮渡谁都不信,更不敢相信一个失踪六年的卧底。
他眼前恍惚又想起了那个夜晚,他给碧丝下了圈套,试探那个女孩子会不会背叛他。
那一夜,卓凌就依偎在他怀中,懒洋洋地啃着核桃仁。
他们静静地靠在一起,望着宁静的烟鸟山,直到天亮。
卓凌在晨曦微光中仰头看着他,黑曜石般干净明亮的眼睛里含着安抚似的笑意,好像在告诉他,这世上仍有忠诚,仍有爱恋,仍有人爱他至此,不离不弃。
那个小呆子,总是努力地想让他过得快乐些。
江淮渡从袖中摸出了那支簪子。
边角料的东西并不值钱,卓凌送给他的时候,眸中的光影却像献祭出了自己一生。
江淮渡对身后的少年说:"去查清这支簪子的来历,尽快。"
他迫切地想知道关于卓凌的一切。
除了暗影司的卓侍卫和天鸿武馆呆傻小师弟之外,更多的人生。
卓凌睡了好久好久,一阵一阵的痛在四肢百骸中钻来钻去,腹中胎儿疯狂挣扎着,几乎要撕破他的肚皮。
折磨不知过了几天几夜,卓凌终于在疲惫中睁开眼睛。
沈桐书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眸底有些不忍:"卓凌……"
卓凌沙哑着声音,轻轻说:"娘娘,我……我怎么了……快要……死了吗……"
沈桐书说:"你会活下去,卓凌,你还年轻,你会有很好的一生。只是……卓凌,你腹中的孩子……"
卓凌低头看着自己高高鼓起的肚子,想起床笫之间那些亲昵温热的缠绵缱绻,心里一片冰冷的痛楚。
江淮渡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才能一边笑意盈盈地对他说着绵绵情话,一边喂他喝下穿肠毒药,把他当做了一枚死棋。
酸涩的痛楚涌上鼻尖,腹中的胎儿虚弱地挣扎着,像在哀哀苦求,求他留自己的孩子一条生路。
卓凌喃喃说:"娘娘,这个孩子……我……我……我能留下吗……"
沈桐书闭上眼睛,轻叹一声:"卓凌,你腹中胎儿遭受毒物侵蚀太久,已经是个鬼胎了。"
卓凌耳中一阵嗡鸣,摇摇晃晃地又要昏倒。
手下连忙上前扶住。
卓凌双瞳都已经涣散,他不敢置信地颤抖低喃:"不……不会……我感觉到他在动……他在我肚子里……他在动啊!"
两行清泪缓缓淌下,卓凌颤抖着紧紧捂住自己的肚子,小小的孩子还在隔着肚皮踢他的掌心。
那是他的孩子,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啊!
鬼胎……怎么……怎么可能……是鬼胎呢……
沈桐书心中不忍,说:“卓凌,孙鹤白建议你最好现在就流掉。鬼胎不似人,若再放任它长大,很有可能会撕破母体腹部而出。”
卓凌猛地坐起来,挣扎就要跳下床。
手下忙上前拦住。
沈桐书说:“卓凌!”
卓凌眼中充血,顷刻间已经泪流满面:“我要去见江淮渡……娘娘……我要去见江淮渡!”
沈桐书轻叹一声,说:“何苦。”
卓凌颤抖着哽咽:“皇后娘娘……”
他要去见江淮渡,他必须要见到江淮渡!
他是笨,是傻,可他不愿再做一个如此狼狈的傻子。
江淮渡可以骗他,害他,利用他。
可那个大骗子,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待他们的孩子……
何等剧毒,何等狠辣,竟让他腹中的孩子,活生生变成了一个怪物。
沈桐书说:“卓凌,江淮渡又失踪了。”
卓凌闭上眼睛,泪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形容的苦涩笑意。
他不该这样笑的。
卓凌长得清俊秀气,白净致的脸上总是带着几分天真懵懂的稚气。
是喜是悲,都干干净净地写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看他唇角的弧度,就知道他是开心还是难过。
他不该这样笑,不该笑得这么难过。
江淮渡隐在暗影司侍卫的面皮下,心中焦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卓凌身上的毒是他亲手调配,虽污染了血脉,却绝不可能有养出鬼胎这么厉害的毒性。
魔教为养鬼胎,试了不知几千种方子,至今未成。
怎么会偏偏就应在了卓凌身上?
江淮渡透过一张陌生的脸,凝视着小呆子脸上的泪痕,心中慌了一片。
怎会如此?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怎会如此?
若是卓凌腹中孩子真成了鬼胎,他和他的小呆子……如何……再有以后……
沈桐书说:“杜平,你留下,保护卓凌的安全。”
江淮渡恍神了一刹那,才匆匆想起自己的假身份,低头说:“是。”
送走了沈桐书,江淮渡轻轻走到卓凌身边,低声说:“卓侍卫。”
卓凌闭目流泪,紧紧握着手中的剑。
江淮渡送给他的新剑穗,在烟鸟山中那一战中碎了。
碧丝把碎玉起来,剩下的流苏和穗子却又系在了剑柄上。
卓凌看着心痛,却已经没有力气再扔掉。
身边的暗影司同僚在和他说话,可他耳中只有一片模糊的嗡鸣声,什么都听不清了。
京中的加急密函雪花片似的往这里飞,催着沈桐书回京。
沈桐书焦急万分,又从京中调了一队人过来,把魔教天水一楼和烟鸟阁三方势力查了个底朝天,也只得到了一些模糊不清的线索,无甚大用。
卓凌的身体慢慢好起来,可他执意不肯打掉孩子,一个人沉默着练剑,很少与人交谈。
他知道皇后娘娘在焦急什么。
一半是担忧他命丧于鬼胎之手,一半是担忧没了卓凌牵制,就再也无法引江淮渡出手。
说来很是奇怪。
人生十余年,卓凌总是过得稀里糊涂,总也瞧不懂旁人心中爱恨情仇。
可他现在却明白了很多事。
世上如他这般傻的人太少,人们各有各的顾虑,各有各的焦灼,各有各的……不得已……
江淮渡也是迫不得已,才对他们的孩子下如此狠手,对吗?
卓凌剑回鞘,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眼里泛着说不清的酸涩苦楚。
秋意已深,寒冬将至。
他腹中的孩子,就快要足月了,他却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这世上,再也没有卓凌的家。
卓凌回到房中,放下剑,对着镜子解开衣衫。
镜中的人原本有张少年英气的脸,可那双眼中的光芒却再也不似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