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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真地压着床,好像他一翻身,这张床就能变成怪物跳起来一般。
他认真地说:“我压了一晚上没有动,你们一定可以花好月圆长长久久的。”众人听了都很高兴,哄堂大笑起来,新娘子摸了摸他的头,给了他一块米花糖。也就是那一回,席上作宾客的谢月注意到了他,第一眼先是察觉这孩子长得真是乖巧漂亮,第二眼仿佛故人重逢。
谢月对他说:“跟我回去罢,我见过你的娘亲。但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桑意向来是知道也不说的性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带了回去。
问话还在继续,身子怎么样了?给我看看。桑意发着烧,努力从榻上爬起来,跪坐于地,老嬷嬷利落地扒了他的衣裳,像打量一件物品一样将他看了个遍,而后赞许道:“不错,长得好,也还干净,可以侍奉少城主。”他们正愁着谢缘到了要请先生来家里上课的年岁,需要一个伴读,谢缘正闹脾气说不要,这会子就主动带了个人回来,虽说年纪小了些,但胜在身家清白。
想到这里,嬷嬷也有些迟疑,她问桑意:“少城主说让你干什么了没?”
小桑意摇摇头。雪地里的事不过是少城主的一次心血来潮,压根儿就没想过把人带回来了要怎么办。桑意自己也猜出了自己前路未卜,于是也不说话,只是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看着老嬷嬷,直看得老人家受不住。
老人家叹气:“男娃娃好,男娃娃有男娃娃的好处,不比姑娘家,一不留神怀了谢家的种又是一大摊子事。现在那些姑娘都鬼鬼的,上一辈二爷的通房丫头给二爷下了药,这才怀了孕,没点像样的出身,可不是又闹得满城风雨。”
桑意听不懂这些事,就专心盯着桌面。老嬷嬷让他把衣服穿上,仔仔细细地告诉他许多注意事项:少城主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逐条吩咐过来,桑意一一记住,大约晓得,自己往后就是要跟在那个将他捡回来的大哥哥身边了。桑意跪坐着,一直等得腿发麻,发麻之后又发热,腿是热的,脚更冷了。他没吃饭,在雪地里冻得厉害,烧得眼泪汪汪的,嬷嬷以为他不愿意,就劝他:“哭什么,少城主待你这样好,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跟在少城主身边,那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男孩子家家的,只要你往后办事得力,不愁没有好前途。”
桑意一直在点头,凝神听着的模样,乖巧得让人舍不得大声跟他说话。嬷嬷很满意,叮嘱几句后就走了。桑意再度一个人被剩在房里,不知道时间,这房里没有窗户,他看不见天色,故而也不知道早晚。他醒来时床头放的那几叠致的菜肴已经凉了,桑意肚子叫了叫,坐在原地没动,又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
宽阔敞亮,不浮华,屏风和镂空雕花的假门将这里分割成许多重天地,另一侧是占满了整面墙的书架,陈设摆件样样看起来都比他高,他有点渴,又饿,唯独一点是不再像之前那样冷。他四下瞅了瞅,作出了一个最为稳妥的决定:接着睡觉。
他们让他在这里睡了一次,那么说明这个行为是被认可的,是安全的。桑意不敢乱跑,觉来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道理,于是又钻进被窝睡了。迷蒙间,他隐约知道外边的蜡烛熄灭了,室内顿时陷入一团漆黑。他往被子里头又缩了缩,将头也埋进去,浑身发着高热,竟然还真的睡着了。
谢缘是太阳落山后回来的,今天谢月事忙,查过他的功课后就准备走了。谢缘向他略微提了提自己捡了个比自己更小的小朋友回房的事,因为违反了他十三岁才能往屋里带人的家规,算是报备,也是认错。谢缘早熟,自然知道把那个小家伙带回去后会有什么结果不外乎是要他当自己的书童,要算作他的房中人了。
一句话,要么他当时冷眼相看,继续和带自己的嬷嬷管家死犟着不要书童伴读,要么就将这个小东西救回来,拉一把,从此让他进入自己的人生。谢家人做事,每句话都要慎重考量,尤其在几个叔伯明争暗斗、姨娘之间也风起云涌的局势下,他接触过什么人,和什么人说过话,都要算作“少城主的身边人”。即便他不想,别人也会将桑意视作他钦点的党羽
没想到谢月并没有责罚他,反而愣了愣:“你是说那个姓桑的小家伙?”
谢缘也才十二,要仰头看他,严肃认真地道:“是的,我过去时,六弟他们正在欺负他,我已经处理好这件事了。”
“兄弟间的这些事你有数,好好处理,得日后阋墙之祸,不得不防。但是那个孩子……”谢月沉吟片刻,忽而点了头,“我愿想过怎么安排他,想了许多法子都不甚稳妥,认他为义子,会引起旁人注意,可若是让他当下人,也太委屈他,我此前竟然没想过让他当你的身边人……你做得不错,今后他就是你的书童,但你需将他视作亲弟弟,莫让人欺负了去,尤其别再让你那群不成器的弟弟搞欺男霸女的那一套,你们越来越大,我也越来越没时间管。”
谢缘没什么表情,重复了一遍谢月的话,问道:“父亲,他是我的弟弟吗?”
谢缘的母亲生他时难产,早逝。谢月没有续弦正室,但在外风流事不少,弄出过好些个莫名其妙的孩子,好几个姨娘就是这么进的谢府。听他说起“义子”二字,谢缘想当然地认为又是这个为老不尊的爹在外惹了风尘,桑意是又一桩小小的风流债。
谢月有些尴尬,沉声道:“你看他跟我像吗?这次还真不是,他的确是我以为老战友的遗孤,往后你好好待他就是。”
然而,是谁的遗孤,什么身份,才能让父亲如此忌惮不宜捧得太高,又不能让他受委屈?谢缘懂得留白的道理,大人有大人的秘密,便不再过问。
他的日程安排得很紧,谢家少主须得文韬武略哪样都不放下,学琴棋书画四书五经,也要学骑射经略,待人接物。从谢月房里出来后,他揉了揉眉心,听旁人问道:“少城主,去二爷三爷太太们那边问安吗?”
“今天不去了,替我传话,就说我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去向叔伯姨娘们赔礼。”谢缘道。
那随从低声应了是,又小声说:“老爷也叫您这些天少去,三爷他们最近在抽大烟,一房的姨太太都跟着抽,人不人鬼不鬼的,去了得坏身子。可六少爷他们天天去劝呢,您不去好像也不大好。”
谢缘道:“他们哪里是劝着他们,不过是贪着三爷那边没这边这么多规矩罢了。由他们去,明年送到江浙寒鸦营,能活着回来算我谢家好儿郎,回不来就当养了一群废物。”
随从喏喏退下了。
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闭眼休憩了片刻,好赶走脑海中的疲惫与压抑。太阳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