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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新手上路
第1章编辑是一个操蛋的工作
田恬从来没有想过,舞蓝竟会是个男人。
田恬今年二十二岁,刚从大学毕业,拍完毕业照就忙不迭坐上了开往b市的高铁,来京宇办理入职手续。这和着急就业没有半点关系,纯粹是因为他想见舞蓝。“去b市见舞蓝”这个念头,已经在他脑海里盘桓了整整八年之久。它指使田恬在高考填志愿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中文系,也指使田恬一毕业就大无畏地做上了北漂族。
要问田恬是怎么认识舞蓝的,说来也是孽缘。
田恬初中那会儿,正值纸媒的巅峰期,报刊亭上陈列着形形色色的杂志,从军武到历史,从漫画到小说。其时最受欢迎的期刊,就是面向青少年的小说月刊《新绘》。《新绘》有多火?每个月15号,《新绘》发行的日子,报刊亭外能排起乌泱泱的长队。谁要是腿脚快抢到一本,全班上下但求一看,接下来好几个礼拜都有人帮忙做卫生,别提多有面子了。
田恬那个时候读书不行,读闲书却比谁都积极。在杂志上一期不落地追完了玄原、四海纵横的十洲三海系列,还上赶子填了读者调查表寄回去,比写作业还认真。
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一天,田恬竟盼到了主编舞蓝的亲笔信。那是编辑部策划的新栏目,在创刊两周年之际,让主编选择一名小读者互动。
每个月有120万本《新绘》从b市运往全国各地;每本《新绘》在每个班级上要流经五十人之手。在这6000万翻阅人次里,一个不起眼的他,到了做出《新绘》之人的亲笔信。
田恬至今仍记得那个夏天,他从信封中抽出粉红色波点的信纸,上头那漂亮的行书,每一个字都像是在闪闪发光。
十四五岁的青春期少年是世界上最自命不凡的动物,他们只消一点点鼓舞,就能陷入隐秘的热恋。田恬就在那个瞬间,情窦初开。他从此不再满足于一问一答地填写读者调查表,充当6000万小读者之一;他开始把自己视为舞蓝的知己,指名道姓地给她写信。在短短几个星期里,他从一个语文不及格的男孩,迅速成长为一个会写诗的男人。虽然一两年以后,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他和李白的差距需要转世才能弥补,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总要给舞蓝写点什么。
舞蓝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不经意的回馈竟会招惹到这样一位意志坚强的男性,以至于每个月雷打不动地将自己的日记、周记、读书笔记以及蹩脚的诗寄给自己。田恬的毅力起先并没有得到回复,因为这看上去太像骚扰;但科学研究表明,在任何一桩事项上花十万个小时,最终都会成功不久之后,舞蓝出于惭愧,成了他的笔友。这就好像有个人孜孜不倦地在微信上发你好,总有一天你会发他一个表情,毕竟邮政时代没有拖黑一说。
很多事情往往有一个胡闹的开始,却有个童话般的结尾。
他们的通信,持续了八年之久。
舞蓝从一开始的强行笔友,到后来享受起与田恬分享人生,最后变成了习惯。虽然生活总是这样操蛋,但有一人可以倾吐,有一人可以风花雪月、诗书酒茶,实在是桩幸事。
遂互引为知己。
遂在八年之后,在招聘上吩咐人事部那个叫田恬的,编辑部要!编辑部要的!
单纯的田恬自然不知道这些职场上的阴暗交易,他只是连蹦带跳地走进了京宇的大门,在电梯里挺胸抬头,抹了抹自己的头发,整了整自己的衬衫,像是即将出发去迎亲的新郎。
电梯门叮地打开,眼前是有些晦暗的格子间,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被光柱打亮的地方灰尘飞扬。目力所及之处不是书、就是纸;走道上左一箱右一箱的杂志没人打理,妨碍交通;格子间里也荒无人烟,看上去荒废已久。田恬虽然沉浸在甜蜜的暗恋之中,却还是忍不住从心底里升起一丝隐忧,这怎么看怎么都是要倒闭了。说起来,他也很久没有买《新绘》了……
“新来的么?”一个漂亮男人从格子间里探出头来,一手拿托盘,一手端咖啡,看上去正在早上九点喝英式下午茶。他的英俊十分具有亲和力,他也深知自己的优势,笑容尽可能地温柔,以至于看到他的一瞬间,整个编辑部都在田恬眼里提亮了一个色度,让他瞬间警惕了起来。这种嘿啦嘿啦笑得人畜无害的漂亮男人在舞蓝身边工作……不,他要相信舞蓝,他不能做小鸡肚肠的男人。
“主编的工作室在那边。”漂亮男人指了指走廊尽头。
“哦……谢谢。”
经过茶水间,田恬迎面撞见个穿运动背心和紧身短裤的男人,正一手拎着一箱a4纸做深蹲。
“一、二、三、四……早啊!”他活力四射道,“新来的?以后每天跟着我出操吧!”
田恬:“……?”
虽然是夏天,穿短裤短袖也没错,但是穿着全套健身装备来上班……不过他的身材确实像个健身教练呢。他不会就是个健身教练吧?所以编辑部里为什么会有个健身教练啊?!
田恬心里惦记着健身教练,忘记舞蓝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整理一下发型。
很快,他发现他也不需要整理发型了。
因为,坐在主编室里的……
是个男人。
田恬从来没有想过,舞蓝有可能是个男人。
她的字迹如此清秀,她的文笔如此哀婉,她的心思细腻得像根头发丝,经常为了一点点小事在深夜里愁肠百结。而眼前的这个男人,看上去可不像是个犹豫纠结之人。他气定神闲地坐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当田恬推门而入的时候,只从报纸边缘露出一只眼睛,心不在焉地扫了田恬一眼,然后继续翻阅当天的本周开卷数据榜单。男人用敷衍的肢体语言表明着:虽然他可以随便应付进门来的这个玩意儿,但他显然没什么兴趣露一手。
这个玩意儿,也就是田恬。
田恬被激怒了。他是个刚出校园的菜鸟,对社会所知甚少,所以把自尊看得重于千钧。如果有什么事情比“舞蓝是个男人”更糟糕,那一定是“舞蓝是个男人,他还对我不感兴趣”。
“我是新来的编辑。”
男人这回连从报纸边缘探眼都懒得做:“哦。”
田恬一把将背包摔在桌上,落座时震天动地:“我是为了你才来京宇的,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男人这下终于正眼看他了,眼神中既有意外,也有怜悯。他缓缓放下报纸,仔仔细细地对半折叠,然后双手交叉放在上头:“新来的编辑……你了解编辑工作么?”
田恬想要听的当然不是工作问题,他是来谈个人问题的,但是突然的工作问题还是提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