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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下眼,盯着地上的光斑,又瞧着身旁那人斜斜的影子,忍不住用拇指摩挲着自己的食指,莫名地焦躁。
那案几上还摞着一沓宣纸,有几页支棱着突出来。那是商悦棠过去用来打笔稿的,往往舞得全是墨团,而这一堆宣纸上,却规整地书写着什么。他抽出一张,上面是谢青的笔迹。
笔酣墨饱,力透纸背,与那人一贯风流不羁的性格却是相背。
他一张张翻过那叠宣纸,一目十行,不由心生困惑:他飞升前,谢青已有洞虚期修为,比起修身,更重修心,但也不用和个复印机一样只写《清静经》吧?
在那一叠宣纸都被翻完后,一封信赫然出现在眼前,想必便是青霞所提到的了。
信上禁制游走,旁人若碰到此信,必会吃不少苦头,而那带着戾气的灵气在触碰到商悦棠指尖的一瞬,便烟消云散。
谢青显然是在匆忙之中写下这封信的,他原本就偏爱连笔,这下更是一片狂草,也只有商悦棠才认得出这坨歪歪扭扭的神秘符号代指得是哪个字。
看着大徒弟的文书,商悦棠不禁笑了笑。
谢青写他刚接任掌门时,门下有人不服,他便学着师尊把议事殿的长桌劈了个稀巴烂,就没人敢反抗了;又写他虽然摸到藏宝阁的钥匙,但绝对没有用那些宝物去换酒,没了师尊的资助,他现在是穷得两袖清风……
他写了很多事,逻辑和语法都乱成一团,显然没有时间来细细雕琢,随着信快读到尾声,一种沉闷的感觉爬上了商悦棠的心间,而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他的预感并未出错谢青写,他带着门下众弟子,即将前往深渊。写完这一段话后,一点墨晕染而开,谢青驻笔了许久。
然后,谢青他这样写道
屋外,微风穿梭过花间缝隙,惹得花枝左颠右簸,发出沙沙声。
江晏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凝望着商悦棠的侧脸,视线刻意避开了那封信。
说不好奇是假的,但强烈的道德感还是约束着他莫要矩,另外……江晏觉得,好像他看了这封信,就平白无故输了对方一截一样。
明明就从来没有见过面,哪来的什么输赢爱恨,可他就是莫名其妙地心慌,不可理喻地置气。
江晏侧头看向商悦棠,看他鸦羽般的睫毛有规律地上下扑扇,看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通过这连接了两个不同时间节点的信纸,和他的另一个徒弟对话。
师尊进了屋,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
那个大弟子,比他还要重要吗?
江晏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什么,只觉得心里酸楚得很。
然后,他看见商悦棠捏着信纸的手指愈发屈起,指尖泛出白色,而他嘴角微笑的弧度,也渐渐缓成了一条紧抿的线。没有带上愤怒,那是一种极少出现在商悦棠脸上的神色茫然。
江晏见过他的喜怒哀乐,可从没有见过茫然。
试问,一个得证大道的修士,游览了三千世界的仙人,在见到什么事情的时候,会流露出一种全然的无措呢?
江晏终于还是没忍住,眼珠一动,随即像被铁烙了一般移开视线,背后一下透出了冷汗。
“幻海红烛,执迷不悟。心悦于君,愿受永劫之苦……”
像是有一道雷鸣,轰得他头脑昏昏沉沉,却又前所未有的清醒。
谢青他,对师尊抱有爱恋之心……
青莲挑衅他的话又回荡在耳边:“难道,你对你的师尊,也有那非分之想?”
他当时回答得信誓旦旦,可是此刻,却觉如坠冰窟。
那只沉睡在牢笼里的猛兽横冲直撞,撞得口齿血流,利爪崩裂,仍在不管生死地咆哮,想要挣脱那坚不可摧的桎梏。
师徒相恋,乃是不伦。
我……
他面色惨白,看向商悦棠,发现那封信已经被捏出了不可恢复的褶皱。
他埋下头,过了许久,师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江晏,回去了。”
他“恩”了一声,跟在商悦棠身后,不敢再和他并肩而行。
回了天下宫,正是夜半时分,安静得很。
商悦棠催江晏去睡了,自己漫无目的地乱溜达,最后一抬头,发现自己走到柴房来了。
推进去一看,一人瘫在椅子上,肚皮朝天睡得和个猪似的,倒是挺无忧无虑。
听到声响,逯七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差点掀翻桌上的瓜子堆。
见着来人,他悠悠松了一口气:“掌门啊……”
商悦棠觉得有些好笑,问:“柴房的椅子比卧房的床要舒服么?”
逯七回答:“大爷我这是来看看这两败家犬,身体被打残了,心灵总要积极点。”
荆云幽幽转醒,瞪了逯七一眼,眼下一圈乌青,显然是对逯七话语的佐证。
商悦棠将琉璃灯和囚魂灯放在桌上,荆云双眼睁大,挣扎着朝这边扑来,又被绳索紧紧勒住,不能动弹,像砧板上濒死的鱼。
商悦棠道:“青莲的元婴送你处理了。至于你姐姐……”
荆云赶忙道:“家姐自魂魄被囚后,所做一切都是听从我的命令,还望商掌门网开一面,在下愿以死偿命!”
商悦棠有些累了,稍微激动一点的语调都觉得刺耳,也没有逗人的兴致,只神色淡淡道:“我只知道一命偿一命,你的命,够抵吗?”
荆云张着嘴,几经颤抖,那些血淋淋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最后他闭上眼睛,道:“……不能。”
商悦棠手指一点,捆绑着他们的绳索断成几截,荆霞的身躯滑倒在地面上,神色安稳,好似只是睡着了。
荆云抱住荆霞,帮她拂去长裙上的灰尘,定心看向商悦棠。
一把匕首甩来,在地面上转了几圈,身柄皆为银色,朱红符文刻于其上。
荆云一下就认出那匕首的名字,喃喃道:“契刀。”
商悦棠道:“要我教你怎么用吗?”
光亮的匕首是自己狼狈不堪的倒影,荆云下定决心,道:“不必。”
鲜红的血液被剜出,挤过匕首与血肉的空隙,一滴滴坠落在地面。一条无形之锁缠绕在他的道心上,一旦违誓,就会将他的紫府挤爆。
感知到二人之间的联系后,商悦棠将琉璃灯抛向荆云怀中,转身离去。
就是逯七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商悦棠的不对劲。
抓了一把瓜子,他跨步朝商悦棠奔去,蹿到他身前,倒着走路:“哟,掌门,心情不好?”
话一说出口,就觉得自己放了个屁,又说:“是不是江晏那小子惹你生气了?”
商悦棠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本是想一个人静静,但又不可能赶他走,毕竟对方一片好心,自己总不能凭一时不悦而辜负。
树影婆娑,月华如水。两道灌木林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