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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四五十岁年纪,身材又矮小,几乎连脚步都迈不动。阿达走了过去,帮忙她把植物搬到了木槿花旁。
女工连连对阿达道谢。阿达见多识广,看她的肤色和口音,就知道她是印尼人,于是用马来语跟她攀谈起来。阿达说,这花园真漂亮,打理起来很辛苦吧。
女工笑道,是啊,这里比我们皇宫还要大呢,而且还有好几栋房子,跟真正的皇宫也没差了。
阿达向她打听,这屋里都住着谁啊。女工指着主屋,简短介绍说,大屋子前面是大厅和大厨房,用来接待客人的,上面住着大老爷和大太太;后面能看见漂亮海景的,住着大少爷他的房子可不能随便去,养着好多大狗呢,怪吓人的。
花园另一边矮一点的房子,是二少爷的住所。二太太大部分时间住在三藩市,要是回来的话,通常会住酒店。
阿达赶紧问道,那三太太不在这里住?
女工诧异,苏家哪里有三太太?
阿达愣了愣,对女工道,我是来找三少爷的你们这里有三少爷吗?
第32章少爷
女工张大了嘴,过后不好意思地笑出来,唉,我还以为你是来帮工的,真不好意思了。我们这里当然有三少爷,他住在二房的后面,花园尽头就是啦。
阿达忍不住问道,苏家有三少爷,为什么没有三太太?
这问题问得怪,但在香港豪门大户,每个孩子的母亲不一样,倒不是罕见的事。女工笑道,你是说三少爷的妈妈吗?她是“外面”的,进不来这里。
阿达恍然大悟,原来老三的妈妈是养在外头的情妇,难怪一直住在那凄凉的老公寓。老三这一房不止是外室,大概还是失了宠的,这些年来处境堪忧。
阿达眼望着主屋,已经过了二十来分钟,那管家还没出来,很可能就再也不出来了。他对女工笑道,你们管家听说我找三少爷,把我撇这儿了。
女工现出同情的眼神,说道,这苏家不止屋子像皇宫,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土皇帝家,大老爷养着大大小小的女人,等级分明着呢。没有权力的,过得狗都不如……
两人语言相通,女工就把阿达当成同乡,不忌讳地说道,三少爷是个野种,谁都欺负他。他小时候还常住在这里,住在主屋的楼上,因为钢琴弹得好,长得又俊,老爷最喜欢让他在宾客前表演。后来大太太嫌他练琴吵,把他和钢琴一起撵到了花园的小屋子里。那间屋子,原本是养黑贝和牧羊犬的人住的,跟前就是一排狗窝,那些狗一听到音乐乱吠乱叫,烦得不行。
有一天,那时候三少爷才十二岁吧,拿了花园的大铁铲,把钢琴砸了。也不知道小小人哪里来的力气,几十万的好东西啊,成碎片了。那一天可真是吓死人啦,满屋子的人,连大老爷在内,谁都没有吱声,也没人阻止他。
这之后,三少爷就去大陆了啦,很少回来。大少爷倒是好,把他的宝贝狗都移到了无敌海景房去了,原来的“狗窝”留给三少爷。
你要去“狗窝”,沿这条路直走,有个红砖屋就是啦。这么多年了,虽然狗已经不住在那里,我们还叫那儿狗窝呢。
阿达带着满手的泥污,往狗窝走去。他甚至不确定老三是不是在苏家里他在不在,这屋里的人好像谁都不关心,阿达只能自己去看看。
他脑子里都是老三砸钢琴的场面。女工的话,或许有情感上的夸张,但他相信老三能做得出来。老三身上有一股狠劲,这股劲让他砸钢琴、让他在划艇比赛里获胜、让他不顾一切地进雨林里找自己,但这股劲,还不足以让他抛开这个家?
阿达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错路,苏家花园里的植物东一撮西一撮,很容易让人晕头转向。
再过一会儿,阿达知道自己走对了。他听到了音乐声。这音乐不是唱片、广播或软件放出来的,也不是钢琴清脆利落的声音。
这音乐,断续的、拖拉的,向前滑一下,又往后拖一下,宛如在心头上摩擦着,锐薄而又坚韧。
沿着整洁的石板路,阿达终于看见红砖房的一角。音乐更清晰了,不再断断续续,而是像丝线一样,柔韧地心尖上滑动。阿达住了脚,即将要见到老三这件事,突然让他不知所措。
他用脚摩挲了一下旁边的草坪,草又软又矮,隔着鞋底也能感觉到毛乎乎的痒。阿达把脚放回路上,走向红砖屋。
虽然是“狗窝”,到底是富豪家的狗,红砖屋是干净漂亮的。阿达绕着墙,想要走到前门,刚到墙角,他就看到了老三的身影。
老三在房子前的草坪上,侧着身,在拉着小提琴。
老三专注地拉着琴,压根儿没发现有人造访狗窝。琴声虫子似地爬过草坪,拐了弯,爬到了阿达的身上。
阿达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望着前面的人。
他从没看过这样的老三,白色的衬衫,光洁得似乎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的眼睛清澈而安静,无情无绪的脸,冷淡得几近空白,残忍地拒绝着外边的一切。
这没有内容的脸,好看得心惊。阿达没来由地想起中学礼拜堂里的天使像,那些脸也是一样的致、一样的冷淡,白得耀眼。
阿达只觉得悲伤。啊,原来老三是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啊。
在这个狗窝里,狗笼已经搬走了,却也没添加个什么东西,干净而空茫,宛如荒漠。荒漠上凭空长出了老三。
一个野种。
对这种事,阿达是不应该觉得悲哀的。他见得多了,就是他自己的菜园里,有的是不知道哪里飞过来的种子,没有保护、没有栽育、甚至没有人会注意到,自个儿就这么长起来了。因为本身就是异类,要比其他的土著更加凶悍,更加的恶行恶状,有时也要虚以委蛇地伪装成同类,以便生存下去。这样畸形地长了起来,跟高贵的先祖自然是不一样的,无论在先祖的土地还是生长的土地,他们跟谁都不像,孤零零地向阳而长、往下扎根……
没有身份,成了原生的罪。
琴音缠绵悱恻,跟老三的冷漠成了强烈的对比。那一声声的拉扯,温柔又强势,在阿达的心头划过来、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达才如梦初醒地动了一下脚步。他发现脸上又热又湿,伸手抹了一把,竟然是眼泪。
阿达不由得翘了翘嘴角居然哭了。为了老三么?不,这可犯不着,一锦衣玉食的少爷,活得再难堪,也是开着跑车喝着香槟的难堪,又有什么可同情的呢?
只是老三的故事里,有太多他熟悉的元素了。没来由地被欺负、被遗弃、被蔑视,由此而必须让自己变强的惨痛,那种逼着自己野蛮生长的狰狞姿态……
他和老三之间,瞬间达到了某种和解。
阿达退后了两步。他不忍心打扰老三,转身离开了苏家。
阿达回到了酒店,打开房门的时候,看见小红豆倚在落地窗前。
小红豆嘻嘻一笑:“